周围的空气都似静止了,没有人想到这个元辰口中道出的真相是如此触目惊心,可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楚家也的确过于心狠手辣了,为了一个男人灭人满门甚至还夺了人家全部的家产,淮南就算远离京城,可如此只手遮天,若说没有楚丞相和楚太父在其后运作那谁也不会相信。
女人的世界不像男人,没那么多功利之心,不会过于无情,也很少有人过于罔顾良心而说口是心非的话,尤其此时元辰所经历的事情又是这般的残忍,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不少人此时都看着楚萧,想看看他到底会如何处置此事。
楚萧却是紧紧地盯着元辰,他很清楚这又是针对楚家的手段,元家认为他楚家就是首恶,是罪魁祸首,可他更清楚的是,也许从一开始那个元家公子被楚家二房的人看上就是个陷阱,然后到楚宇,再到眼前复仇而来的元辰,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为了楚家而搭起的戏台埋伏下的地雷,单单等着引子合适就进行引爆了,楚家刚出了嫡女当街杀人想要开脱罪名的事,现在又爆出了更劲爆的灭门惨案,若说始作俑者不是想要将楚家一网打尽他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这个元辰虽然骨气凛然,可她不知道吧,连她自己都不过是个可悲的棋子罢了,今日这一闹,不论结局如何,血案是否能够沉冤得雪,她元辰还是必然落入了死局了,他楚萧再如何也不会任凭一个仇恨他和楚家的人活在世上,何况此人还如此步步为营,忍辱负重。想必她自己也知道,所以甘心情愿被人利用,甚至以她眼中的怨毒来看,她也是绝对不可能让那个幕后主使曝露真身。
要知道整个元家被灭,死去的人里面必然有她的近亲,有她所爱,甚至还可能有她的骨血,如此大仇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楚萧的目光犹如千金之重,压的人几乎抬不起头来,可偏偏元辰还是站得笔直,没有任何的畏缩。这是个人才啊,方瞻在心中暗叹,只可惜为了对付楚家,她只能牺牲了这一枚棋子。
心里百转千回,她主动起身打破了平静道:“陛下。”
这时候楚淮生明显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进退失据惊慌失措,而身为和楚丞相同样的一品大员,她若是还置身事外就不合适了,“臣以为此时不过仅凭一面之词还不能定论,需要细细询问查证,不如将此人交给臣,若查问清楚了再给陛下一个交代。”
这话本没有错,听上去也像是在给楚萧解围,可若是从另一个层面来解读,那就是此时方瞻也可能是为了掩饰真相,等人到了她这里,失踪还是自尽就不知道了,如此一来反而更加落实了楚家草菅人命灭人满族的血腥狠辣。可是把人就这么放在大殿上也不合适,这毕竟是款待君傲女帝的宴席,结果招待没招待好,还平白让人君臣看了一场大戏,传出去也是西塘的丑闻。
但楚萧更清楚的是,若是今日让方瞻把人带走把事情压下,日后风言风语反而更加禁止不了,甚至愈演愈烈,动摇到他楚家甚至他太父陛下的宝座都有可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以楚萧的阅历怎么可能容忍这么大的错误。
他此刻神情淡淡地道:“不必了,既然本宫今日在此,有些事干脆便明说了也罢,若果真是楚家的人犯了国法,本宫必不姑息。”
闻言,别提其他人什么表情,便是元辰都是眼眸微微一缩,随即便是嘴角微含嘲讽的一笑,主持公道?这都是楚家人的天下了,还能主持什么公道。
却见此时,楚萧再度缓缓开口道:“皇女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楚家区区几个奸佞之辈这还算不上皇女,昨日楚家嫡女当街杀人,楚丞相刚正不阿,当夜就把人送到了天牢中,本宫更御笔亲批秋后问斩。楚家或许是有害群之马,但并非人人如此,至少本宫如今当朝理事,决不允许有人动摇一国纲常,罔顾国法。”
这言辞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所有人看着楚萧的眼神都变了。昨日楚宇事发突然,但的确有不少人知道楚淮生漏液进宫,本以为她是去求恩典,却不料片刻后楚宇便被禁军绑走带入了宫中,这件事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没有人相信这是楚淮生的本来意思,但无疑这是楚萧的手笔,雷厉风行,六亲不认,再说若是没有他的旨意,谁敢堂而皇之的到楚家带人。
楚淮生心底里不断地苦笑和庆幸,她知道楚萧这话是在给她开脱,本来她还有些怨怼楚萧的绝情,可今日在遇到了元辰这件事之后,她忽然意识到楚家是跳入了人家的陷阱了,只要一个处置不当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若是有心人此时再拿昨天的事情出来提一提,连楚萧都只怕要吃不完兜着走。若是楚萧倒下了,楚家自然也就荡然无存,在这种家族危机面前,区区家族嫡女也不过是小小牺牲罢了。说到底亏得楚萧当即立断,否则她昨日真的要因小失大悔恨莫及了。
如今楚萧自己主动地将此事昭示人前,而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压根无可争辩,这便成了最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了他身为摄政太父并没有偏袒楚家一丝半分,秉公执法,这对于他稳坐帝位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否则言官们必然折子如雪,要求他交出皇权了。可如今被楚萧正义凛然的表态一番,连他这个皇太父都成为了受害者,毕竟谁都知道世家大族总有些脏污纳垢的地方,有些事并不是他都能知道也都能管得了的,这一点谁都清楚,因此只要楚萧能够公正执法,大家对他自然只有敬佩而无不满。
楚家二房的人很快都被禁卫军带进了宫来,昨夜楚萧把楚家嫡女楚宇带走,所有人已如惊弓之鸟,而今日楚家二房又犯了忌讳,而那个可怜的元家小公子也同样被担架抬了过来,一副形容憔悴生无可恋的模样。
楚家二房平日里在楚家这颗大树底下一直都过着与世无争的好日子,整个二房靠着大房的福泽,并没有人在朝中做官,而是负责打理世家庶务及在外的各个铺子,平日里有些人游手好闲惯了就难免行差踏错了一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想要抵赖也是完全不可能了,尤其这楚家二房的大小姐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更是从来不曾见过楚萧本人,此刻到了这样的场合下自然只得战战兢兢地把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楚淮生假意无视自家二女儿屡次投来的求救眼神,叹了口气,看来自己除了失去了嫡亲孙女还要失去另一个女儿了,可看眼下的情形弃车保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看来她也的确该好好地管管楚家人,再不收敛收敛,一个个的都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有那么一瞬间,这位老丞相仿佛都苍老了好几岁。
“拖下去打入天牢,让刑部定案,三日后查清全部细节后再来回禀。”楚萧三言两语就下了定论,“楚丞相隐瞒不报,官降三级,留用待察。”毕竟是招待君傲女帝的宫宴,不适合处理朝政,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只能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但他行事如此果决凌厉,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还是让素鸣叶不由刮目相看,眼里也隐隐地带上了一丝激赏。但随即,他便看着楚萧陷入了沉思,这位楚太父处理地如此爽快凌厉,不单单把这件事本来带来的影响降低到了最低,甚至还给他楚萧正了名,朝臣和百姓最喜欢刚正不阿不偏颇不私心当权者,楚萧此举可谓是给他自己带来了美名,让他在朝野上下更能得某些清流的心,素鸣叶亦是帝王,虽说整件事有他和方瞻在其中运作的手笔,可依着这位楚太父的妖孽,很有可能他将计就计,甚至因势利导,铲除了楚家一些无能之辈警醒剩下的人,还轻轻松松地利用他们给自己谋得了好处。
想到这里,素鸣叶不由正色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这位太父陛下可不是单纯吃亏的人,恐怕接下去就该轮到他素鸣叶接招了。
第388章第三百八十六章
386。
如素鸣叶所料的,楚萧的确早就知道元家的事情,甚至还曾利用这一点在锦瑟第一天上朝时威胁过楚淮生以让其低头支持锦瑟。他知道楚家的女人们虽然好色无能,但还不至于残忍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何况元家上下一百余口被灭的干干净净,却又偏偏漏掉一个才华横溢的嫡女元辰,这样的大手笔证明对方的势力能耐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有底蕴的世家,可……西塘又有哪个家族会如此做,若说背后没有其他国家的支持他楚萧完全不信,因此,他干脆放任这件事发酵引爆,继而抽丝剥茧慢慢地曝露出其后真正的主使者,要知道对方为了对付他楚家也算是善精竭虑了,他楚萧怎能不接招,而今日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这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甚至还要感谢这个人间接地帮助他们楚家清理了门户,而楚家不破不立,经过此事正好肃清家族里的不正之风和无能之辈。楚萧从来都是心冷如铁,他如今可不单单是楚家人,而是西塘的太父陛下,只要他在这个帝位上一天,楚家就算只剩下一个人,都强大得令人不敢小觑。
此刻,无论是楚萧还是素都显得很平静,两个人都没有觉得得意或者高兴,只因两个男人都明白这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笑得太早只会输得难堪。
元辰也没有想到她所盼着的结局会如此轻易地到来,她原本的打算只是在众人面前剥开楚家虚伪残忍的一面,就算楚太父想要杀人灭口,众臣三缄其口,毕竟朝上还有一个不属于西塘又权势滔天的君傲女帝呢。可结果楚萧不单单干净利落地发落了整个楚家二房的人,甚至连楚淮生这个丞相也一并惩罚了,虽然对楚丞相的惩罚形式大于实质,可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让她整个人气势汹汹而来,却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复仇到了最后她反而觉得迷茫了,想到这里,她身形晃了晃,整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怅然,但楚萧却不预备放过她,或者,要将她物尽其用
“处置过了首恶,如今也该说说你的罪状了。”楚萧声音清冷如冰,“元辰,你改名换姓入朝为官,甚至还诬陷皇子清誉,该当何罪?”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莫名的严厉,听得人心头一悸。
元辰冷笑一声,楚萧就算迫于形势也好,发自真心也罢,处置楚家众人只怕他也心里有气吧。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可能真的感激他为自己做主,若非是他如今爬到了这个位置,楚家怎敢如此飞扬跋扈,胆大妄为到灭人满门,说到底,他就算不是主谋,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一点上,元辰怎么可能给楚萧什么红脸色,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不可能怕他如今秋后算账。
此刻,她神情冷淡,不卑不亢地道:“陛下明鉴,元辰改名换姓不假,可和皇子之间的事情怎么就见得一定是子虚乌有呢?”
看到她此刻还死咬着五皇子不放,朝中众人的眼神都有些改变了,有些人甚至都半信半疑了起来,这元辰看起来也的确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而且能考上西塘状元,这才学自然也不必说了,说起来世家出身的她自然气度和凤仪也都是极好的,这样一个女人也的确容易得到男子的亲睐,若说五皇子对她有意,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寒漠苼的脸色由青到白,整个人骤然就直直地跪下朗声道:“父后,此人如此污蔑儿臣,儿臣恳请父后为儿臣做主,杀了此人。”
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只有几个人诸如方瞻理解元辰的心思,她和楚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因为楚家二房的事情而连带的迁怒了楚萧也是常理。她拿楚萧这个太父之尊的人没有办法,却可以有办法给他添点堵,这男女之间的风月事本来就是说不清的官司,元辰只要一口咬定了寒漠苼清誉有损,总有那么几个人会相信和捕风捉影,甚至也会被人在背地里议论,这也算是这个女人最后的一点报复,就算是意气用事也足以让楚萧说不出的难受。因此这事虽然不是她方瞻安排的,她却也乐得和自家的女帝陛下作壁上观,而寒漠苼越是表现的激愤,也越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让人以为他是气急败坏,何况谁都知道寒漠苼这个人惯常就是个骄纵的,如今他一气之下想要杀人灭口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