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揉了揉额头,她的心里忽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你把他带来给我瞧瞧。”停了停,她又补充道,“记得把他的易容卸了带过来。”当时她多留意一下就好了,不过连赵寰都被骗了,还让她以为是商家的家生子,这位的功夫也真是难得。
“那赵正君等人是否也要一起带来。”
锦瑟点头道:“等我和那假车夫谈过了,你再把赵寰和陆尘两人带来,其余人便算了。”毕竟是有共患难过的情谊,对赵寰和陆尘她相对更加在意一些,于是便尤其心中有愧,想到她利用他们的身份掩饰把他们出了大周,一直以来受着几人的照顾却还给他们惹来了祸端,甚至还受了牢狱之灾,锦瑟心里十分的愧疚,便想要和他们亲自道别,并且交代安排一下他们后续的事宜。
虽说商安春被亲王府的人利用美侍拖在大周,乐不思蜀地甚至无暇顾及赵寰这个让他觉得乏味的正君,可锦瑟还是会问问他们是否还愿意和商安春这样一个渣女过下去,若不愿意,她便动用手中的权势为他们做主,有她的背景在这几个男人便是和离了也不会受欺负,更不会被家族轻视。但不管他们愿意与否,她都会写一封密信给安澜,请女帝下旨赏赐给赵寰诰封品级,同时脱去陆尘的贱籍。
在锦瑟思考着如何安置安排赵寰等人时,“车夫”已在在暗二引领的下进了房内,去了易容的他也不再刻意躬身,露出了略瘦但体形颀长的身材,只是当看到眼前少年的真容时,锦瑟身子猛然一颤,神情微震,她倏然起身盯着他,脸色微沉,连双眸都仿佛燃起了两簇幽火。
眼前的少年穿着下人女子方着的粗布长衫,简陋而粗糙,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美貌,去了易容的他肌肤白皙如玉,唇红齿白,身姿修长,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看着锦瑟他的眸光里闪烁着让人难懂的潋滟光彩,似有千言万语缠绵悱恻,而这个人赫然就是楚雪熙。
锦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他伪装成了车夫,虽然他是江湖男子并非世家子弟,但一个娇贵少年煞费苦心地伪装成车夫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还干着下人的苦活却完全没有被人拆穿,显见得他吃了多少苦却一直忍耐着,甚至连赵寰本人都半点也没有察觉。锦瑟根本弄不懂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看着他偷偷缩到背后的略有些茧子的双手,她面色微怔,克制住满心的思绪,锦瑟此时表现很平静,甚至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她淡淡地看着少年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雪熙面色一僵,好半晌才道:“我只是想跟着殿下……”
锦瑟当即挥手制止,显然她并不耐烦和他多说任何毫无意义的话语,眼里更是赤裸裸的厌弃,楚雪熙一怔,遂噤声垂眸,心中有着一丝异样的难受但又很快地强迫着自己平复了下来,不是早就意料到这样的结果了吗,所有的难堪他都能承受,只是在看到她对他充满厌恶的表情时他又为何要失落和悲伤。
没有心思去管眼前的美少年低着头在想什么,锦瑟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情,带着身为皇女的威严和气势:“是谁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楚雪熙微垂着眸沉声道:“是令狐庄主……”
锦瑟当即一口气仿佛堵在喉咙口,恨不得现在就立即去找令狐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算账,下一瞬,却见楚雪熙已是噗通一声跪下,眼中闪烁着晶莹,声音更开始哽咽:“我知道殿下不想看到我,更讨厌我,可是我真的怕再也见不到殿下,不管让我做什么,哪怕是殿下身边的一个车夫杂役也好,我只要能天天看到你……”
锦瑟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容色哀凄却又透着一丝倔强的美少年,她道:“你起来。”
楚雪熙眼中透出了一丝希望:“殿下不会赶我走?”
锦瑟微微蹙眉,面对美少年楚楚可怜的神情她没有丝毫的心软:“我会吩咐手下把你亲自送回大周。”
楚雪熙闻言,原本的神色瞬间转为慌乱:“不要赶我走,殿下,哪怕留我在殿下身边当个下人当牛做马……”
锦瑟斥道:“够了,我不需要你的这份心!!”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锦瑟对楚雪熙的态度委实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对这个美少年她完全不假辞色,语气更是冷漠到了极点,这与她平日里优雅温柔的气度完全不符,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容易就能让人猜测两人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纠葛。
楚雪熙却不介意她的态度,他深深地看着她道:“我知道殿下仍在恨我,当日的确是我的错,趁着殿下重伤无力反抗之际强行求欢,污了殿下的清白,雪熙不过是个下贱之人,不值得殿下原谅,我现在只想赎罪,求殿下给我一个机会。”说着他以头抢地,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白皙的额头瞬间留下一片青紫。
而偏厅内此时无意中听到此言的赵寰陆尘等人脸上却已是难以掩饰震惊的表情,哪怕是听到锦瑟被称为“殿下”都不足以如此失措的两人几乎都是陡然倒退了几步,用力地忍耐方才咽下了口中的惊呼。
房内的锦瑟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的暗二干了一件大蠢事,她竟然将楚雪熙和赵寰等人一同带到了锦瑟厢房偏厅中,可想而知赵寰等人看到楚雪熙的真面目时是如何吃惊和不可置信,一个乔装打扮过的车夫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甚至还是小姐的旧识,可他不但没认出来还在上次小姐询问自己时理所当然地为他掩盖了过去。
赵寰心中难以原谅自己的错漏,而随着锦瑟和楚雪熙的对话,此时这两个男人更惊愕的发现这处偏厅完全不隔音,和里面的房间只是差着一处镂空的双面屏风罢了,彼此之间或许看不见内里,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双方的对话。
事实上赵寰在听到楚雪熙第一声“殿下”的称呼时,整个人就已经懵了,甚至险些失态,若非陆尘死死地拉着他的手暗示他保持沉默,只怕他早已按耐不住发出了声音,商家不过是普通的富户,而他和陆尘两人都不过是平民男子,哪里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惊天秘闻,即使他们眼下还完全猜不出锦瑟的身份,却也知道唯有皇女王爷才能被敬称为“殿下”,眼下这个绝色少女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呼之欲出,而这个伪装成车夫的美少年更可能就是亲王的小侍或者王府的侍从。
只是他们的对话却又是那么骇人听闻,趁着殿下重伤玷污了她的清白?而从锦瑟冷淡而厌恶的语气应对中,更可以推测出只怕这的确是事实,心内不由自主地都浮现出了一个小侍趁着皇女身体有恙主动邀宠强行爬床的情节……而皇女性情高洁不堪受到如此侮辱,一怒之下便远离了这个美貌小侍……
冷静下来的赵寰面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尘,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反倒是陆尘显得沉稳许多,他没有说话,神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瞳却是深邃了许多,此时此刻他也同样难以形容自己心头的万般思绪,甚至还对房内跪着哭求的美少年产生了一丝同情和羡慕,至少他和她曾那么的亲近过,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令人不齿。
锦瑟则压根不知道一旁其实多了两个对她本就心有所属的“听众”,她听着楚雪熙的话表面上神色不动,心里却都已经在呕血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怎么这个楚雪熙每次见面都要拿这件事翻出来说一次,莫非他就真的觉得这个事情很光彩值得一次次提及,还是生怕她忘记了自己曾经被一个女尊世界的男人强上的丢脸事实?也正因为她的情绪波动,反而一直忽略了停留在偏厅内的赵寰等人的呼吸声。
抬起头来的楚雪熙满目含泪,他的额头因为磕得太用力而留下了青紫和血迹,这伤痕在他白皙精致的脸上尤为触目惊心,那眼底透着的淡淡青色显出了他日夜为仆的憔悴辛苦,细密的睫毛微微的抖动着,透出了几分令人怜惜的脆弱及隐隐约约的韧劲。
面对锦瑟的沉默,他内心里惶恐无助,面色却是十分决绝:“殿下,雪熙从未想过羞辱殿下,哪怕是那一次……也是因为我早已对殿下动心,我爱着殿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我知道是我无耻,死皮赖脸地想要留在殿下身边,可殿下也是好狠的心,一次次将我推开赶走,就算殿下心里只有一人,但就不能哪怕留一点点的念想给我么?若非我知道殿下如今修炼了秘术返老还童,伪装成商家小姐来西塘水家求医,我趁机一路乔装暗自跟了上来,只怕现在的我已经被赶出了王府……”这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门口“偷听”的赵寰和陆尘此时简直是骑虎难下,本是害怕知道得太多,眼下却是又是万般不愿离开了,赵寰更是紧紧地抓住陆尘的手臂,似乎要借此汲取力量。原来她果然是皇女,是天皇贵胄,是了,有这样气度和贵气的女子怎会是普通人,但她心里的那一个人又究竟是谁?为了那一个人,她连这般美貌的小侍都可以如此冷漠无情,用着完全和她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的态度对峙着,此时此刻,无论是赵寰还是陆尘都开始对让锦瑟动情的那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这让他们更加谨慎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动静,屏息凝神地听了下去。
“殿下,你可以恨我讨厌我,但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只求留在殿下身边,无论做什么事。”
听到他眼下还在绕着那件事甚至还深情表白,锦瑟已是身子一绷,脸色更加的难看:“我不想听这些……”
但楚雪熙却看着她,脸色苍白声音坚定:“殿下,我爱你,那一次并不是为了羞辱报复殿下,只是因为我爱你。”他声音嘶哑地道,“也许从你在我最落魄最无助地时候为我披上那件外衣开始,或许我就已经动心了,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一错再错,我傻得看不清自己的心,可我不后悔做殿下的男人,哪怕一生只有那一次。”
许久许久的沉寂,锦瑟盯着他,神情依旧沉冷,但若是熟悉她的人会发现她整个人都是微微的一僵,被一个曾经强迫过自己的人求爱,她并不感动,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只是每次看到眼前的少年,都像是揭开曾经记忆中的一个伤疤,可她越是逃避越是不想面对,对方却偏偏一个劲地要凑上来,她是占了人家的身子,可那不是她自愿的,至于他说的对她的爱意,请问有问过她的意见吗?她不想接受可以不可以,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牛皮糖彻底的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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