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琴已知自己失态,对着陆尘心不甘情不愿地福身道了句错,便赶忙躲到赵寰身后,秋弦知道若非公子出声及时给夏琴找个台阶下,就凭如今陆尘的身份只怕还不能善了。
锦瑟终究活了两世,心里隐隐明白后宅犹如战场,往往一言一笑都别有深意,只是眼下商安春这个正主并不在这里,她便想着总不可能是为了争宠而吵起来,便也掠过没有追究。看他们都不想多提为了什么争执,便误以为是小男儿家的口角,出于非礼勿听的原则也没有多问。
却是陆尘反而主动开口转开话题道:“让小姐担心了,不知我们是否今日就整理行李出发?”
锦瑟被陆尘一提醒,想到昨夜的凤仙等人指不定还在附近转悠,不由也是面色一黑,连连点头道:“早点上路也好,这龙岩寺也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她原本也没想多留,如今深受威胁之下更是不想久呆,生怕这些男人昨夜吃了大亏今日来找她算账。
陆尘点点头,面上一派自然,本来锦瑟看到陆尘,想到前夜温泉里自己被这样一个少年差不多看光的情景心里还有几分郝然,但看陆尘只字不提且神态从容,倒是觉得自己过于扭捏。在这个女尊世界,谁会介意一个女人被男人看光与否的问题,君不见江湖上的女汉子大热天还打着赤膊赶路,锦瑟心头暗暗唾弃自己几下,便也尽力地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夏琴轻咬嘴唇,看着那边看似和锦瑟谈笑风生的陆尘,脸色突的有些火热,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内心的龌龊被人赤裸裸的剖出来一般,让他既是难看,又是愤恨。
唯有赵寰心细如发,看她的神情对陆尘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只是稍稍多了几分亲昵,但总不像是刚刚行过鱼水之欢的男女之间,心里不由分外诧异,产生了一些怀疑。
待众人将行李安置上马车,和锦瑟重坐到车上之时,赵寰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试探道:“妻主觉得陆尘如何?”
锦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赵寰眼神微闪,面上却是带着自然的浅笑,仿佛随口聊天一般:“陆尘昨夜去伺候妻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手脚愚笨,他平日里还算个伶俐人,颇得商小姐的喜爱。”
锦瑟还没有注意到他口中已经颇有深意的把商安春转变成了“商小姐”,她不疑有他,笑着摇摇头道:“原来昨夜你是吩咐他来伺候我的,其实我也没那么多讲究,平日我在宫……我在家里也不惯有人贴身伺候的,日后你也不用想得太周到。不过我看他和夏琴几人之间积怨颇深,你身为正君倒是要多多操心了,免得出门在外让人看了笑话。”
看锦瑟言辞中并没有对陆尘另眼相待,赵寰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但为了更确认心中所想,他再度敛下眸中深意,故作轻松地问道:“妻主其实若是觉得他服侍的不错,也可收了他,反正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
“什么?”锦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赵寰语中的话之后,不由无奈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看她语气中似有不悦,赵寰内心深处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不安,锦瑟连陆尘这般姿色的都看不上,那自己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又落于了低沉。
说到底赵寰如今对锦瑟有了不一样的念头,患得患失之下反而失去了往日与锦瑟在一起时的轻松自在,而夏琴和陆尘一起也自然愈加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在发现到锦瑟并没有对他另眼相待之时还明里暗里幸灾乐祸冷嘲热讽过几次,陆尘却十分淡定,只把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对这样的情形秋弦也只能视而不见,颇有些左右为难。但无论如何,当着赵寰和锦瑟的面几个人还是勉强维持着面上的一团和气,只是气氛终究不如以往了。锦瑟微有所觉,但却理解为是几个从来足不出户的男人即将离开大周而心里不安。
带着这般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日夜兼程下这一家子人终于顺利地一路出了大周国境。
锦瑟在大周境内仗着安澜赐予的最高规则的通关文牒,她一路畅通无阻,顺风顺水,可这玩意在大周以外的地界却是并不管用。大周和西塘不若君傲,并非完全毗邻而居,当中还隔着两个算是大周或西塘属国的小城池,这里地处草原或是沙漠,人文风情大有不同,风俗各异,对于这些并不富饶的地域,历代女帝都是毫无兴趣的,因此并不会想着把周边的小国统统收括囊中,对于这些国家的进贡要求也十分宽松并不苛求,免得把别人逼入绝境,惹得自家边境日夜不宁的被骚扰。
锦瑟出了大周便雇佣了一个向导,向西而行,本来计算这距离应该离西塘并不远,但毕竟地处国境交界,总算行走了五六日连续过了两个小属国后,方才遥遥地看到了西塘的边境。
只见那边关驿城灯火辉煌,虽是西塘边境但兵强马壮,绝非沿途的寡民小国可比,甚至还可说是个繁华之城,原来此地不单单是来往大周和西塘之人的必经之地,且还是西塘国的一个驻兵所在,自然富庶繁华。而在关隘前等候验牒之人服饰各异,看车队似乎大都是来往客商,城墙下的守卫们对商家的男男女女这一大票人也没有露出半点诧异,显然是来来往往的各式人等看得多了,只是查验上并没有丝毫的马虎。
离开大周对于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小男人来说总是一件新鲜事,此时几个男人看着高耸的异国城墙,心里禁不住的都是一阵激动,反倒是暂时放下了互相之间原本的暗潮汹涌。
锦瑟终于失去了官二代的优势,就算是隐藏着的大周皇族她同样也得下了马车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查,尤其又是边境地带,勘察更是严格,驿站军官更是,一点不带马虎的都快盘问到了祖宗八代。她此时没有带着银质面具而是易容成了那个司马铭见过的十分甜美可爱的萌妹纸,明明看起来面容稚嫩,但因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她的每个动作还是那么的优雅贵气,看起来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玉,那个商……商安春”锦瑟排了半天队早已是一阵心不在焉,差点把名字都说错了,幸好赵寰及时的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结果那守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居然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心里不由地也产生了几分怀疑。
“怎么搞的,自己的名字还说得语焉不详,是不是奸细?”那长相彪悍容貌粗黑的城门女将一脸正色的冷哼道,分明是预备找茬了,也难怪她这般态度,毕竟锦瑟此时从外貌上来看实在是太有小白脸的气度了。她一个当兵的本就看不起这种弱鸡似的女人,一个个看起来肩不能提担不能挑还被男人们伺候得白白嫩嫩的,若是遇到战事别说上阵杀敌了,第一个求饶的保准就是这些个没气性的。此时这个仇富的兵将似乎有意忽略了锦瑟远胜于她的精致容貌,暗地里将嫉恨之心藏了起来故意找茬。
倒是赵寰知机,借着打招呼的时候偷偷打点了一包银子塞到了这驿站城门的兵将手里连着说了几句好话,这女将微微掂了一下重量,顿时有些掩藏不住的喜色,这种偏僻关隘,给银票都不如银子来得有分量,毕竟真金白银的,也免除了当地有没有票号银庄的问题。
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锦瑟也知道任何地方都有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偏偏还难缠得紧不能得罪,否则麻烦重重。
原本看似一切顺利,锦瑟也是大松了口气,偏偏刚刚要进城门,那女将又大喝了一声:“站住。”
锦瑟莫名所以地回头,正好看到那城门女将正一脸色迷迷地看着从马车中下来的陆尘,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说起来陆尘的容貌的确生得挺美,他五官精致,细长的眼角似是镀了一层薄媚,更兼一股绰约风姿,哪怕穿着平常布衣,看起来仍是十分的明艳。锦瑟一看这女将的神色便在心理暗恼自己怎么忘记了陆尘的易容面具早已在被那个钱太守家的小姐找麻烦时给弄丢了,也怪她疏忽没让陆尘在脸上多抹几把泥巴。毕竟她平日里见惯了各种美色,并不觉得陆尘的容貌怎么起眼,可在这种边关之地,女兵将领们平日里没有什么消遣,又看多了风餐露宿,被风沙吹得面容粗糙的普通男人,乍然见到这样一个娇媚的大美人,不由地都是蠢蠢欲动按耐不住。
女将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再看锦瑟的通关文牒,心中冷笑,不过是个区区商户小民,没什么背景,一个没本事的女人就不配留着这样的大美人。她对着身后的几个女兵将使了一个眼色,这些兵痞子都不约而同地想着把陆尘这样的美人找借口留下来打打牙祭,实在不行关上这家人几天,大不了事后玩够了再把美人还给锦瑟也算她不亏,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遇到的人家往往也只能自认倒霉吃个闷亏。
暗地里再瞥了一眼陆尘娇媚的面容和如芝兰玉树般的俊秀身段,女将只觉得周身一阵发热,她转头对着锦瑟肃容道:“我看你这通关文牒很有问题,老实点先跟我们走一趟再说。”言罢几个守门兵将便纷纷围了上来,手中长剑微抽半截,一个个面带威胁,却又分明看着陆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声。
陆尘见此情形早已是面如土色,绝望的情绪蔓延全身。夏琴却是微微低头,嘴角暗自噙着一抹快意的笑容。赵寰默默地站在锦瑟的身后,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此时赵寰都不会有异议,这是他唯一能表达给锦瑟的,而同样跟随而来的大周锦王护卫们早已满脸怒容,丝毫不肯退缩团团围着锦瑟几人。
眼看着情势大变,身后其他的商旅人家纷纷后退,有看得懂的自然一脸同情和不忍,却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锦瑟大怒,她在大周顺风顺水惯了,如今一出国门就受到这么大的羞辱,找借口被人扣个莫须有的罪名还要被这些卑鄙小人押解入牢房,而这些人的目的居然是轻薄良家男子。她玉锦瑟虽然脾气好,却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今日若是让人把陆尘乖乖带走羞辱,别说二姐和其他姐妹觉得她丢脸,便是她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而对于这些寡廉鲜耻的女人们,她也压根不想用摄魂术来迷惑她们,因为实在觉得恶心,她宁可像个女人一般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
“你说我的通关文牒有什么问题?”她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目光湛湛有神,对方瞧了一眼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她连忙凝气震慑心神,片刻后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锦瑟的非凡气势给迫得一窒,竟有一瞬间被压制的感觉,等反应过来后不由得也是恼羞成怒,被一个如此文弱的美少女看得心虚,女将认为这是奇耻大辱,她厉喝道:“怎么,我身为守门兵将,职责所在,但凡看到一点点可疑之人,都有权带回去好好审查,看你的样子殊为可疑,来人,统统拿下关入大牢。”她说着急急后退,身后城门上的弓箭手纷纷搭箭对准锦瑟一行人,这阵仗自然引得众人连连惊呼,事实上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有血性的女子想要反抗,但结果都还是不得不如这般在强权面前低头,打落牙齿将血泪吞入肚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