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了早朝时分,众臣纷纷鱼贯而入,如往常一般,年幼的女帝在侍从们的带领下,畏畏缩缩地坐到了龙椅上,面色忐忑不安地朝后面的帘子看了一眼,方才奶声奶气的对着台阶下正在参拜的众人宣道:“众卿平身。”这一句话,她足足用了一个月才能像如今这般可以在大殿上说的流畅。
一旁的大内总管遂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所有大臣都低着头不语,却见一个中年女子缓步而出对着右丞相楚萧的母亲冷声道:“楚淮生,今日大殿之上,我可要好好地问问你了,你知不知道如今我西塘国变成了什么样子?”
右丞相面色冷沉了下来,对她发难的正是左丞相李敬为首的清流一派,她们以往在朝中就因为政见不合而屡屡争执,如今她更是时常为难掣肘楚淮生,毕竟如今楚家如日中天,她也终于坐不住了,开始发难。
“李敬,陛下在此,你也敢如此放肆?如今西塘风调雨顺,太平盛世,你凭什么在此大放阙词?”
“哼,陛下尚还年幼,你就是再花言巧语矫是饰非,也掩饰不了你的儿子身为宫中太父却谋朝篡位,荒淫无度的事实,整个西塘谁不知道,他在宫中养了一堆的面首,如此不贞不洁之人,有何资格端坐在这个朝堂上指手画脚。”
她言语方落,就有几个官员纷纷点头赞同,右丞相楚淮生顿时气得脸涨得通红,怒斥道:“李敬,朝堂之上,哪容得你如此出言无状,陛下还在御座上,你竟敢如此放肆。”
随着她的声音,右丞相的身后同样也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官员义愤填膺地指责起了左丞相为首的一群人。李敬轻蔑地笑了一笑:“陛下?我还以为我们西塘就快要易主,让楚家临朝当政了呢!”
李家是三朝元老,在西塘根深蒂固,往日里韬光养晦颇为低调,但今日骤然发难,显然筹谋多时,若说毫无准备,楚淮生全然不信,不知不觉的,她目露担忧之色地看向了御座,下意识地想知道自家儿子的态度。
楚萧却恍若未闻,他正优雅地端坐着,右手随意地搭在几上。垂下的帘子遮住了楚萧美得惊人的脸庞,此时他一语不发令人看不出喜怒来,沉得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整个人于华贵之外,更有一种金马玉堂的贵介之气,好像左丞相李敬针锋相对并非是他一般。
“如此不知廉耻之人,怎堪为帝父,简直是丢尽了我们西塘的脸面。”
“正是如此,身为男子,每日还坐镇朝堂,过问国事,实在是胆大妄为。”
朝堂上吵成了一片,脸红脖子粗的,更有甚者一言不合的几乎要动起了手来。幼帝还是懵懂的年纪,吓得缩在龙椅上不敢动弹。帘后的楚萧则始终沉默不语,直到局势看似再也无法控制,帘后传来清声一笑,那笑声,在整个朝堂中传荡着。
“如此说来,你们是想杀了本宫?”
他的声音十分清越,似玉石相叩,泉水清扬,听来更如乐音般让人心醉。只这声音一出,喧嚣声便是一停。
然后,帘后的男子慢慢地起身,一双美若兰花的手指掀开了珠帘,那五指修长,泛着如玉般的光泽,完美无瑕,仅仅是一只那手就已经引得众人呼吸一窒,恨不得立即看到这绝代佳人的真容。而当他真的站在了高阶之上御座之旁,整个朝堂霎时落针可闻。
眼前的男子黑发如墨,一身红袍似火,远远望去似一朵孽世红莲妖娆绽放,颠倒众生,偏面容清冷华贵如雪莲,最美的是他面上的那双潋滟生波的桃花眼,望去如熠熠寒星,有光华隐隐涌动。他踏步而来的速度似乎很缓慢,优雅得犹如地上铺满了柔软雅致的莲花,宛如临风玉树,皎皎明月。最终,他站定在高阶之上,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亦也没有被人指摘的惭愧之色,有的只是荣辱不惊,云淡风轻。此时所有人都沉静了,即使明知他不是普通男子,却还是为他的容光所摄,不由自主的对他敬畏着。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一个个义正词严地要诛了本宫吗?如今本宫站在这里,你们怎么又都不做声了?”当下,他冷冷一笑。楚萧本就长相绝美,这一笑当真如莲花盛露,月与云逐,极清贵高华,但此时其无边的美色当中,却含着深深的冷意。
笑过后,他优雅地一拂衣袖,转眸盯着李敬,徐徐说道:“李丞相,你想要的是本宫的命还是幼帝的命?幼帝登基后,本宫辅政,处理国事可有任何不妥?整个西塘可有何政令不当之处?如今幼帝还小,你们却一心逼着她背上弑父恶名,身为国君却负不忠不孝之名,你是存心陷帝王于不义!”他的话,令得众臣都是一怔。
整个西塘的朝堂上已是一片安静,唯有幼帝间或的发出一两声的抽泣,显然她是被刚才剑拔弩张的一幕给吓到了,可楚萧根本没有走过去安抚她,他只是冷淡地转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鹰一般锐利,霎时就让幼帝声音一顿,拼命地将眼泪收了回去,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没有人知道的是,眼下哪怕是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小女娃,也压根不是他楚萧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只要能得到这个天下,扶持一个傀儡女帝又算得什么。
楚萧收回了视线后,又居高临下地站到了众人的面前,缓缓扫视起了朝堂中所有的人,这是一种绝对的气势碾压,明明这男子长得如此妖孽倾城,但是被那样一双神光熠熠的墨眼注视着,不少人竟然凭空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来,只因为他的眼神让人有一种遁于无形的感觉。
李敬自然知道这个楚萧不单单是绝世美人,更是素来机智聪慧,绝非寻常男子可比,她不屑地瞟了楚萧一眼,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面带阴霾地道:“楚贵君此言差矣,既然是要为陛下着想,自然也该谨言慎行,身为后宫男子怎可擅自干政,先帝尸骨未寒,尔等又在宫中擅自行那淫秽之事,陛下便是知道了,也只会羞于以你为父。”她仍旧以贵君之名称呼楚萧,显然是不服他如今的皇太父之位。事实上她的指控很严重,话中更含着深深的侮辱,可任凭这李敬滔滔不绝地声讨了半日,楚萧什么也没辩解,就这么冷冷地睨着他,此时他高高在上,看着李敬的眼神淡定而冷漠,这是一种风度,一种镇定从容。在他这种风度的映衬下,那咄咄逼人口出污言的李敬反而显得有几分落于下乘。
半晌,楚萧方才缓缓开口问:“说完了吗?”
声音沉沉,隐隐带着郁怒,在这样的气势之下,便是李敬亦是条件反射地回道:“说完了。”
她身后几个官员本就全部以左丞相李敬马首是瞻,在李敬的声音落下后,也都一个个面容愤慨,表情激昂地看着楚萧。在众人的咄咄相逼中,楚萧眼皮微垂,可是那只露了一线的眼眸中却寒光四溢,锋锐无比,慢慢地,他抬起头来,众人只见得他微微一笑,一时间仿若夜昙花开,妖娆魅惑,灿若莲花,让四周的人顿时都被惊艳到了,只觉得目眩神迷,不少人低下去头几乎不敢看他。心中暗忖,如此美人,也难怪让先帝迷醉,以至于连江山都拱手相让。此时不少人心中所涌起的居然是无尽的遗撼,哪怕是一心敌对鄙视他的几个官员都遗憾这样的美人居然不能为自己所有,若能得到如此倾城美人,便是做他的面首也是艳福不浅啊!有那么一瞬间,有些人心中居然有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可就在她们这样心猿意马的时候,楚萧却是头一抬,桃花眼中光芒如刀,冷冷地扫了过去。他这目光一扫,看美人看得痴迷的大臣们悚然一惊,同时收敛了视线。不少人想到自己方才的念头,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羞愧来。
一片静默中,楚萧动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只因我容貌过人,便被你们污蔑为祸水,只因我有德有才,有治国之能,你们便责我篡权夺位,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你李家看不得我一个男子站在朝堂上,欺我孤儿寡父罢了。如今我楚萧就站在这里,不逃不躲,你要我的性命尽可以亲自来拿!”这一番话,楚萧说的言辞铮铮,霸气十足!只是寥寥几句,却是声震四野,在提到欺我孤儿寡父之时,那声音更是猛然高了八度,含着无边怒意!
这凛然的喝声一出,众人齐刷刷的脸上变色。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沉默起来。便是李敬自己,都是怔了怔,没有想到这楚萧竟然寥寥数语便说得人无言以对,可再看他此时茕茕孑立如月的模样不少人都是一醉,若是每日上朝能看到如此绝代佳人,倒也是粧美事,说到底不过是个守寡的绝世美男罢了,又何必过多为难他?此时哪怕是李敬身后的几个臣子心里都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她们同时抬头看向被质问的左丞相李敬。
李敬冷笑了几声,这一声终于惊醒了众人,就见她目光炯炯地上前一步,居然是躬身道:“楚贵君如今权倾天下,铲除异己,连宫中禁军和边防大权都已经握在你的手中,我李敬不过是一文人,哪里斗得过你。如今国之不国,阴阳颠倒,可叹我李敬愧对先帝和西塘的列祖列宗,无能为力,只能辞官故里,让我臣服于一个男人的手下,这官还不如不做。”说着她一怒之下直接将头上的乌纱官帽丢掷于地,而她身后的几个跟随者亦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人人脸上带着一种大义凛然,不为权贵折腰的傲然。
而此时的楚萧却是看也没有看她们一眼,他径直走到了龙椅旁,一挥袍袖缓缓坐下,整个人仿佛擦拭了所有灰尘的宝剑,光芒直逼人眼!这时刻,所有人都几乎忘记了他的美貌,忘记了他是个男子,只单纯为他的霸气与高贵所摄。
就见他对着幼小的女帝招了招手,本就蜷缩在龙椅内的幼帝在看到他过来时,不由也是一怔,却在看到他对着自己难得的露出温柔笑意时,受宠若惊了起来,立即一脸高兴地爬了过来。楚萧将幼帝直接抱在自己的腿上,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没人注意到他那低垂的双眸中并无丝毫温情。
从他决定要走出这一步开始,所有的针锋相对,责难,都已经在预料之中了。当年他入宫之时虽然名动西塘且容颜倾城,可毕竟先帝年岁已高,他入宫太晚,宫中众君早已根基深厚,更有不少人嫉恨他颜色殊绝。也因此,为了生存他也曾是百般挣扎,用尽计谋,直到爬到今日的位置。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无非是他是楚家嫡子的身份,可是身为男子,他又生得这么美,能成就今日的一切,其中自是经历过数不清的折磨苦难,用过无数的心机手段。既然如此,眼前的这一切,又算得什么?
“很好,既然你们要做贤臣名仕,本宫便成全了你,等被我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男子割下了你们的头颅,想必诸位的清名也足以流芳百世了。”他说得很轻描淡写,可是那几句话,却是触目惊心,森寒的声音中更是杀气腾腾。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他目光静静地扫过她们瞬间惊恐的脸,最后,他目光落到了神情莫测的李敬身上,动听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你们多有风骨,结果也不过就是辞官罢了,怎么?想博取一个不畏强权不惧豪强的美名,做出凛然慷慨之态,还可以全身而退,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以为,在你如此污蔑了本宫和陛下以后,我楚萧还会让你活着走出这个皇城么?”
声音一落,此刻那大殿门口便整整齐齐地跑出来了两列御林禁军。这些手持寒戟,银衣银甲的高大侍卫一出现,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纷纷地朝后退了几步。更有人看出来大势已去,想趁机离开,但她们刚一动,嗖嗖嗖几声尖哨的长戟划动地面的响声传来。却是几个银甲卫同时把乾尖在青石地板上长长一拖,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刺耳鸣叫后。他们的戟尖,齐刷刷地指向那几个围绕在李敬身边的中年官员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