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本宫的人,这后宫这么多人,谁不想得陛下的宠爱,但有本宫在一日,总会帮扶着,不至于让你们受冷落,可如今,你们胆大妄为,做下了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本宫,莫非你们就预备仗着本宫的势,在后宫为所欲为?”话到最后,洛清扬的语调带着轻微的上扬,透出的是一种带着肃杀的凌厉。
那两个后宫男子顿时又是匍匐在地连连叩头道:“求凤后陛下宽宥,卑妾再不敢了。”其中一个容貌俏丽脸蛋却有些消尖的男子更是慌忙开口解释道:“殿下明鉴,这荣才人本是一年前犯了错而被您罚为宫人的荣侍郎,却不料短短几个月便又重新被陛下临幸重新被封为荣才人,卑妾这也是乱了主意,生怕他重得陛下宠幸后嫉恨我们几个往日里对他的欺辱,这才不得不想到先下手为强。”
另一个男子则是连声附和道:“正是如此,且我们私下查证,这荣才人很可能已经有了身孕,如今陛下名下除了几个皇子还尚无人有所出,若是诞育下公主,依着陛下对他的宠爱只怕日后更是难以压服,卑妾为了凤后着想,这才不得已……”
闻言,洛清扬微微扬手,一声冷笑道:“为了本宫着想?真为了本宫着想也就用不着让我来给你们收拾这烂摊子。”
两个美男子顿时噤声,复又低下了头静默不语,而就在这阵令人压抑的安静中,两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不知过了许久,才听见凤后洛清扬似乎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几疑是错觉之下,又听见他平静地道:“都起来吧。”这算是不会再问罪的意思了。
一时间如蒙大赦的两人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他们缓缓起身后退半步,低头束手站在了一边。
“这荣才人有了身孕的事,你们以为我就不知道?哼。”他淡然地道,一股怫然不悦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作为凤后,本该是后宫之中最为显赫尊贵的第一人,但却无人知道,安澜但凡要招他侍寝,第二日必然会有一碗避子药汤静静地送到他的面前,也许这便是她的帝王之术,毕竟她对洛家可是有着十足的防备之意,比对之下,他自然对宫中每个有孕的侍君也同样的讳莫如深。
“如今陛下膝下犹虚,尚无可以继承大统的公主,如此关头你们却做下了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虽说是本宫的人,可这么大的事若是被陛下知道……”洛清扬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两人,吓得这两人更是浑身如筛糠般发抖,“求凤后陛下救我们……”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件事既然会捅到凤后这里,自然也意味着会捅到其他人那里,一旦被荣才人知道了,也许就意味着安澜也知道了,依着她一贯以来的雷霆手段,是绝对不会顾念丝毫旧情的,两人身为后宫贵人和美人,虽然平日里仗着凤后的关系在后宫横行无忌,无数次全身而退,但这权利既然是被给予的,自然也可以随时被剥夺。能不能活命,如今就在凤后的一念之间。
而洛清扬此时也的确在思量自己是否还要保下这两人,便听见随云忽然进殿低声禀道:“殿下,君傲皇子与荣才人在殿外求见。”
洛清扬眉头一皱,君傲皇子与荣才人?这俩个人怎会结伴而来,遂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随云,后者没有抬头却似是已经知道了洛清扬所想,于是又道:“皇子与荣才人不过是一前一后在宫门外遇到。”
洛清扬点点头,挥手让随云退下,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对着显得有些犹疑不定的秦美人和尚贵人道:“宫里如今耳目灵通的人只怕早就知道了你们来了我这里,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面色森然的又看了眼忐忑不安的两人,沉声道,“先前本宫不直接帮你们,就是要让你们好好看清楚!在这个后宫里,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要狠下心来,做的漂漂亮亮的,斩草除根!否则被人抓住了这个把柄,就是轮到有朝一日你们被人清算。”两个美男子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洛清扬的话很简单,当初荣才人被贬为宫侍时,凤后碍于身份不能出手,而他们作为凤后的人就不该只是欺辱他而是应该直接打杀了这荣才人以绝后患,而不是留待如今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那两个美男子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耀武扬威的做法多么幼稚可笑,比之凤后的雷霆手段差了不知多少。
素景然身为一国皇子,随云自然不敢怠慢,他恭敬地将他迎进了殿内,只是进殿时随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地投向素景然身边易容后的玉锦瑟,在他看来,这位君傲皇子的内侍完全没有惯常的宫中奴才来到凤后宫中的谦卑拘谨,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犹如到凤后宫中来闲庭散步一般,比一旁亦步亦趋跟随着进殿的荣才人内侍随性自然的多了。以至于随云心中暗自有些吃惊,他暗地里朝锦瑟上上下下打量一阵,仍觉得看不透她的深浅,于是进了殿后又忍不住抬头朝锦瑟看了一眼,心中暗自琢磨开了。可能因为锦瑟天生就不是影帝,她学不会从头到脚的伪装,即使她的宫中礼仪可说完美,可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宫里那些早已成精的人。素景然也只是觉得好笑,装傻的他哪里看不出锦瑟的表现,只是又怎么可能会去提醒她。
所有人都等了半晌,洛清扬方才堪堪而来,就见他一进来,顿时整个凤后宫中更是肃立噤声,甚至连衣袖摩擦之声都不可闻,唯有锦瑟,有些无奈地在心底摇摇头,这洛清扬,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规矩,搞得一个凤后的景阳宫就像监狱似的,真心让她十分不喜。
身为凤后,洛清扬气质自然是翩然出尘,那身姿颀长如玉树,在他的身后此时除了内侍还跟随着两个后宫贵人打扮的男子,一个脸蛋削尖,显得十分俏媚,让锦瑟觉得有几分像她前世的那种偏女气的男人,而另一个则偏唇红齿白一些,那清秀中透着几分雅致也算是不俗,而相对而言,这荣才人同样看着年纪并不大,但衣着打扮和首饰却完全的不出挑,看起来显得很本分的样子,而且那容貌算是极其普通,至多颇有几分神采罢了,让锦瑟十分诧异自家二姐这几乎可算是选美男人集中的后宫居然还有这么一位人物。
和素景然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洛清扬便将目光转向了荣才人,眼前面对凤后,这荣才人面色十分平静,似乎完全都不记得当初他被凤后和皇贵君以违反宫规杖责三十杖,险些丢掉了性命,若非后来陛下网开一面将他降为宫人,他恐怕早已活不过那几日了。可饶是如此,待得他伤好了以后,安澜有一次竟无意中又临幸了他,将他从尚衣局中带了出来不说,又重新封为从六品才人,这使得先前凤后和皇贵君对他的所谓宫中仪制不当的惩罚完全成为了一场笑话。这一番起伏本就容易令人猜度,而身为这漩涡中心的荣才人,却任谁也想不到的只不过是眼前这个面目平常的少年。
“臣妾参见凤后陛下。”
“平身吧。”起身后的荣才人仍是平静地低头伫立不语,洛清扬提都不提他被下药的事,反而面色和蔼的问道,“荣才人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不过,特地到本宫这里来该不是专程就为了请安吧。”说到最后,语调竟微微地有些上扬,无形中就带出一分令人紧张地凌厉感。
“臣妾不敢,只是凤后是为后宫之主,臣妾只能请凤后做主。”说着,他抬头直视洛清扬,眼神中隐隐似是带着审慎,“若是后宫中有人罔顾宫规毒害他人,请问凤后该如何处置?”
闻言,始终冷眼旁观的锦瑟细微的皱了一下眉,这个动作其他人没有发觉,但眼角始终关注着锦瑟的素景然却发现了,他很快地就领悟了过来,这位传说中清高而自持的锦亲王定然是十分厌恶那些龌龊的后宫争宠手段。
身为一个普通的才人居然敢对着堂堂凤后质询,换上常人只怕早就怒了,但洛清扬却是轻轻地笑了,他双手搭在座椅两侧,整个人显得很是闲适:“听说荣才人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怎么本宫是为后宫之主,却丝毫不知呢,这皇嗣大事毕竟马虎不得,知而不报,荣才人你可知罪。”语毕,洛清扬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那瓷器落下的清脆声音在整个大殿中显得特别刺耳而尖锐。面对凤后此时的先发制人,荣才人面色不改地道:“是臣妾疏忽了,可能是月份尚浅,臣妾自己也没有确认岂敢上禀,若不然岂不是欺君之罪。”
洛清扬微微颔首,显得很是赞同:“却是如此,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即是尚无法完全确认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能随意拿出来说,否则便是欺君,你说是不是?”言罢,洛清扬凌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荣才人,若是普通人早就要在这样的气势下败下阵来打退堂鼓。
“臣妾自然并非空口白牙的指认,秦美人和尚贵人买通臣妾宫中的下人,在臣妾的膳食中下毒,此事乃是臣妾宫中内侍亲眼看到,恳请凤后做主,若是凤后真要一心偏帮,臣妾也只能去找陛下为臣妾找个公道。”
砰的一声,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洛清扬缓缓地在凤座上起身,那动作优雅而从容,但任谁都看得出此时他是动怒到了极致:“你是在威胁本宫!”
“臣妾不敢,只是凤后素来不喜臣妾,既然如此,臣妾也有自知之明。”
两人互相对视,若是撇除身份的差距,在气势上几乎可说是不相上下。
一旁的锦瑟不由在心中暗道,这终究是男人的后宫,男人的手段总是更为简单粗暴,说话也不带绕弯子的,可是有时候也的确更为直接有效。
洛清扬微微扯起嘴角,将目光转向身后:“随云,告诉这荣才人,冒犯凤后,宫规该如何处罚。”
“凤后陛下,臣妾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荣才人打断他的话,毫不示弱地同样逼视着洛清扬,“臣妾受责不要紧,但若伤到了皇嗣,只怕陛下若是知道了也会动怒的吧。”
“哦?荣才人果真有孕了,怎么本宫方才招来御医问询,却得知并非如此呢?”洛清扬冷冽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
荣才人对上洛清扬那清冽透彻,直入人心地目光,他显然是怔了怔,凤后这话,显而易见是预备将他置之死地了。
素景然赞叹地着看着洛清扬,饶是他演了那么多年的戏,看了不少演过凤后的演员,却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这位真实的历史中的大周凤后的冷冽高贵,而演惯了后宫戏甚至读多了类似剧本的素景然也很清楚地知道,后宫这样一个是非之地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所以对于凤后洛清扬的手段他并没有直观的好恶感。只是锦瑟却与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即使明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只是一个区区内侍,可她仍旧不想只做个旁观者,毕竟这是两条人命,何况她本身的身份也让她带着些天生的有恃无恐的胆大妄为。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意想不到中,她面如春风轻言细语地开口道:“不如再招来御医诊断一下如何?”
锦瑟的声音不疾不徐温润动听,就像一缕柔和的春风轻轻叩着门扉。因为她刻意借机用上了音魅术,让人听着,只觉得心尖似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即使这种质疑插话是对凤后的大不敬,可因为她的魅术原因,此时所有人包括洛清扬在内居然都只是惊愕她的胆大妄为,却没有本能的反感。
“你是什么人?”洛清扬话虽然如此说,眼神却是瞥向素景然,毕竟名义上锦瑟是他带来的内侍,而这番作派也让众人明了,在凤后的眼里,一个个区区内侍还不配回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