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太监赵倪遂劝拓跋焘:主上虽是神机妙算,引敌入伏,奈天不助我,风雨方向正和我军相逆,冲杀时看不清敌兵。且将士饥渴,不如陛下暂避,待来日再战。
太常卿崔浩怒叱:千里制胜,正是掩袭不意。风雨突降,乃天助我也,何故避之!
拓跋焘闻言,大声叫道:崔公之言是也!
遂命击鼓,挥兵迎前。混战之中,拓跋焘身中流箭,坐骑受伤倒地,险些为夏兵俘虏。于是换马再战,亲手刺杀敌骑十余人,复杀夏国大将一名,夏兵由此大溃。
魏军乘胜追击,直到城北,赫连昌不及入城,奔逃上邽。
拓跋焘率数十部骑直追,径入统万城,被夏兵发觉,急紧闭四门,将欲剿杀之。拓跋焘见被陷于城中,忙以妇人裙裾系于长槊之柄,自城上吊落,方才勉强逃出,惊险万状。
此时魏兵大部掩杀而至,拓跋焘复命围城,四面攻打。
当时夏国无主,又值天色已黑,守军自相扰乱,稍顷即被魏军乘乱攻破,弃城而走。
魏军进城,尽俘夏国王公后妃,获马三十万匹,牛羊数千万头,珍宝无数。
次日天亮,魏主拓跋焘复进统万城,见穷极文采、雕梁画栋、壮大台榭,复摸统万城墙,坚可磨砺刀斧。因而叹道:蕞尔小国,使用民力至此,焉能不亡!
当日大宴群僚,叙论诸将之功。太武帝便请崔浩上坐,录为头功,诏命进爵东郡公,拜为太常卿。诸将皆服,并无异议。
画外音:崔浩为道家子弟,属天师道门派。初受鬼谷掌门诸葛靓所嘱,往附魏主,以暗助宋武帝统一中原。略展其才,便为魏道武帝所重,南征北战,屡立奇功。至道武帝驾崩,又随明元帝拓跋嗣南征,无论驻于高陵,或下临河流、傍览川域,崔浩皆论五等郡县是非,评秦皇、汉武过失,好古识治,众人皆服其言。嵩山道士寇谦之每次与崔浩相谈,闻其论古治乱之迹,常通宵达旦,竦意敛容,无有懈倦。崔浩皮肤细腻白皙,如美妇人,性又机敏通达,长于计谋,常自比张良,自谓稽考古事,略胜一筹。
赫连定得报统万城已被攻破,不敢再战,遂急逃上邽,投奔赫连昌。太武帝拓跋焘于是率军东还,以拓跋素为征南大将军,与桓贷、莫云留守统万城。
大夏承光四年,魏太武帝拓跋焘派平北将军尉眷兵出统万城,围攻上邽。
赫连昌不敌,复退到平凉据守。
太武帝欲一举灭除夏国,复遣大将奚斤率军抵达安定,与娥清、丘堆会师,为尉眷侧翼声援。不料奚斤军中战马染上温疫,大批死亡,士卒又缺粮饷,故只好营造堡垒固守。
未几军中粮尽,奚斤遣部将丘堆率三千军士,到周围乡村征粮。北魏士卒残暴无端,大肆抢掠,对夏军未加防备。
赫连昌乘机进攻,丘堆军大败,只带数百骑逃回安定。
魏军得不到粮秣,奚斤及部将皆深感忧虑。监军侍御史安颉说道:我等受朝廷诏命前来灭敌,而今却被敌包围,困守孤城,即令不被敌人杀戮,亦要受军法惩罚,是进退皆无生路。而各位王公安坐平城,岂无克敌制胜之谋耶?
奚斤:军无战马,若以步兵与敌骑相攻,断然不胜。只有等朝廷派救兵战马赶来救援,内外夹击敌人,除此别无良策。
安颉:若不决死以战,迟早全军覆没,何能等到救兵来耶!不如决一死战。
奚斤:战马太少,决战必败。
安颉:将军中未死坐骑集之,可得二百匹。复求募敢死士卒出城攻击,即使不能破敌,亦可挫其锐气,鼓我军威。将军再若设伏突袭,定能生擒赫连昌。
奚斤面有难色,犹豫不决。安颉不待奚斤下令,私与尉眷暗中谋划,挑选精骑以待。来日赫连昌果来攻城,安颉遂率二百骑出城应战。
赫连昌亲自出阵与安颉交锋,北魏决死队皆识夏王面貌,争相围攻赫连昌一人,不与其部从缠斗。正值狂风突起,尘沙飞扬遮天蔽日,赫连昌抵挡不住,打马逃走。
安颉在后紧追,引弓射倒夏主坐骑,赫连昌坠马,于是被安颉生擒。
夏骑因风沙遮目而不能相救,直到逃回平凉,方知夏王已被魏军所掳。
三月十三日,赫连昌被解到平城,见太武帝便下拜请降。
太武帝大喜,命其居于西宫,日常用具皆与己同,仿佛皇帝。又以妹始平公主嫁之,拜为常忠将军,并封会稽公。神麚三年,又进封赫连昌为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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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既降,太武帝欲征南朝刘宋,一统天下。为解除柔然后顾之忧,决意集中兵力,先北击柔然,然后南征。
神麚二年四月,魏主召集群臣,商议发兵北征,进攻柔然。
太后及公卿大臣担心宋军乘机北进,均竭力劝阻。尚书令刘浩等人恐不能说服天子,又共推夏国降臣太史令张渊、徐辩出面,以天象为由劝阻。
张渊遂向魏太武帝进言:今年岁在己巳,乃三阴之年,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克,亦不利于主上。
群臣齐声附和:张渊昔为秦国太史令,精通天文历数,言无不中;尝谏苻坚不可南征,秦王坚执不从,因而败于淝水。今天时人事都不和协,陛下不可轻举妄动。
太武帝见众口一辞,心中不快,却不好拒纳众谏,便向崔浩使个眼色。
崔浩本欲奏本,见魏主以目示意,于是昂然上前,辩难张渊之论:阳者,德也;阴者,刑也。故日蚀修德,月蚀修刑。夫王者之用刑,大则陈诸原野,小则肆之市朝。战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则三阴用兵盖得其类,修刑之义也。岁星袭月,年饥民流,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白行苍龙之宿,于天文是为东方,应于江东而非应于北魏,则不妨征伐也。似公等俗儒志意浅近,牵于小数不达大体,难与远图。我亦曾仰观天文,见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据其占云: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彼蠕蠕、高车等国,皆旄头之众也,非必被我破之而何?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云“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愿诸公休言,陛下勿疑也!
张渊不敌崔浩宏辩,羞愧难当,勉强辩解:蠕蠕居荒外无用之地,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有何汲汲而苦劳士马也?
崔浩说道:公言天时是所职分,若论形势则非卿所知也。蠕蠕旧为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善民,令复旧役,非无用也。漠北高凉,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则北迁田牧其地,非不可耕而食也。蠕蠕子弟来降,贵者尚公主,贱者将军、大夫,居满朝列;又高车号为名骑,非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则患其轻疾,于我魏国精兵则不然。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与之进退,非难制也。且蠕蠕昔数次入侵我国,皆使民吏震惊,不务生产。今夏若不乘虚掩进,破灭其国,则至秋复来,我臣民皆不得安卧。自太宗之世迄于今日,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谓张渊、徐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则请试问,其西夏之国未灭之前有何亡征?公等时事夏主,若知而不言,是谓不忠;若实不知,则是无术也。
当时赫连昌在座,张渊、徐辩等人自无事先预言,惭不能对。
太武帝闻言大悦,说道:吾意决矣。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矣哉!
于是罢议,决定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