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秋落城,沈况二人往后的路便只管沿着官道,一路往西。
俗话说,吃人嘴短。沈况看了看挂着自己腰间的那个酒壶,喝了这壶酒,想来师傅下一次就不好再坑他了。来秋落城的这一趟,前前后后耽误了十余天,有段时间没看到师傅,沈况倒还有几分想念了。
回去这一路虽然有马车,但因为苏瑶伤势的缘故,他们赶路的速度不能太快,约莫着至少五天才能赶回梅雾城。
想起苏瑶,沈况便意识到,出发后的这一路苏瑶都没有主动与他交流,马车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传出来。
“苏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沈况回头在纱帘外试探性的问了问。询问的意图自然也就是担心苏瑶的情况,毕竟苏瑶的伤势严重,昨夜才从鬼门关被救下,今日又要赶远路,舟车劳顿,对于本就虚弱的苏瑶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马车里的苏瑶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半晌,沈况方才听到车里传来文弱的声音:“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这样的一句感谢拉近了不少,沈况闻言笑了笑:“哈哈,不用客气,苏姑娘。咱们行走江湖,自然是能帮则帮,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正在被朝廷通缉吗?”
“知道啊!”沈况不甚在意的回答道。
“监天司的那群人很难缠,你不怕因为救了我害了你自己吗?”这些话是苏瑶下了很大
决心才开口问的,她自知不应对别人善意的做法质疑,但,她还是问了。
为什么要救?
听到这个问题时,沈况自己也沉默了。为什么要救?他思索良久,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没有答案。
“救你的时候我和时雨都没想太多,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世。其实。。。我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波动,或许是因为对于所谓的监天司之类的不熟悉,也或许我们冥冥中那些相似的遭遇吧。苏姑娘,能跟我说一说二十年前的事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沈况脑海里许久,那些关于他身世的谜团就如同天上的乌云一般,到至现在才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
“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吗?”马车里的苏瑶轻声道。
听到苏瑶的话,沈况的语气顿了顿。“其实我对以前的事情都没有记忆了,从小到大听师傅说起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练剑。若不是这一次来秋落城碰到了韩前辈,我可能永远不知道在我身上曾经发生了那样的事!”
沈况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苏瑶听的出来。
“其实我对于那件事的记忆也都是后来木叔告诉我的,他是我的长辈,也是当年活下来的一批人之一。木叔他们知道那件事的缘由但他们不愿意告诉我,他们是害怕我再被缠上危险。木叔告诉我,朝廷、监天司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地网,他们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与我们有着血海深仇,从
小到大木叔都叫我永远不能忘记朝廷曾经对我苏家的所作所为。”苏瑶的语气里没有激动,也许是长此以往对于这件事情的知悉,所以她此刻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冰冷。
苏瑶的那一丝冰冷沈况也明白,只是师傅从未与他说起过那件事,对于仇恨就更是只字未提了。
“从小到大,师傅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关于我身世的事,我以前问过,但师傅不说,那些关于家族的仇恨师傅就更是没说过了。”
沈况的语气里此时没有夹杂什么情感,所以车里的苏瑶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二十年了,你们为什么又暴露了呢?”片刻后,沈况又徐徐开口问道。
“朝廷的人从未停止寻找我们,木叔曾经对我说,我们这群人中有朝廷想要的东西。”
“我们这群人?”沈况疑问道。
“嗯!除了你我之外,其他的几个家族也有人存活,只是不知道如今藏身在哪里。”
“你说的是,蒋家、韩家和杨家?”
“嗯!”
“那东西?”
“我们苏家的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并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何物?木叔说,那其中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那你们这一次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家族里出了一个叛徒,可能是隐姓埋名了太久,他不想再这样了。只是他想为朝廷卖命的做法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也还是落了个身死的下场。”苏瑶又想起了昨夜的情景
,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午后的阳光暖意十足,与苏瑶的这番交谈让沈况对于从前的事也有了个轮廓。大抵不过是朝廷觊觎东海几家掌管的一个秘密,而后起了杀心,将几家屠戮一尽后,最后将那秘密占为己有。不过,至今为止,朝廷似乎还未成功。
“那些事情就暂且搁在一边吧,你先随我回梅雾城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考虑下一步。刚好这次回去也可以向我师傅询问关于当年的那些事,而且你的伤若是由我师傅出手的话一定能好地更快。”此刻,沈况的语气里已多了几分淡然,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苏瑶。
师傅和韩前辈不告诉他关于当年那件事的全貌并不是想让他就此遗忘,而是当下他还没有可以独自去破解当年事情的能力。他当下的感情里没有苏雅那么多的仇恨,因为他接触的少,但同时他也清楚,那一份属于他的责任他是早晚都要承担起来的。也许苏瑶并不能那么坦然的适当放下,但如今这个局面,能做到一些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马车里的苏瑶正望着车顶发呆,她神色漠然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的心其实从昨夜那时就死了,她本以为她会和家族内的其他人一样被杀死,但却没想到她被沈况和时雨救了下来。早间那时她还痛恨,为何唯独她活了下来。以前她的身边尚有叔伯兄弟,有亲人姊妹,到如今,只剩她一
个,她一下子觉得木叔曾经告诉她的那些仇她报不了,她想抓起剑,想劈开脑海中的那些梦魇,但那时她做不到。
可当她认识了时雨,知道了沈况后,她慢慢回转了过来。那个与他拥有同样遭遇的少年背负着的其实比她还多,那她为什么不能如那少年一般去面对呢?
也许,上天让她活下来的原因就是这样,她也可以独自担负起家族的仇恨。虽然那会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或许就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手中的剑会重新入鞘,她可以再回到东海,去祭奠那些连坟冢都不曾拥有的家人。
马车徐徐在官道上行驶,迎着远处的落日,正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