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晓虽然不敢去见楼忱,但是楼老夫人却是不能不见的。等她心中做好准备,去见楼老夫人的时候,已经是在她见过楼忱的两天后了。
楼老夫人见着她只有欢喜,特别高兴的说扬州真是好地方,山明水秀不说,还滋养人,来这几天,手脸都水灵了不少,哪里像是漠北整日狂风黄沙的……
蕊晓赔笑着,心底终究还是紧张,害怕楼老夫人忽然就问出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可是楼老夫人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只字不提有关楼忱的任何事情,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说。见她这样,蕊晓反倒想知道为何没有见着楼忱,他来扬州该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你是不是从宋家的大宅子里搬出来啦,一个人独自住在外面可方便,身边有人照顾着没有,来人,把千枣给叫过来……”楼老夫人问。
“千枣也来了?”
“可不是,本来只是想一切从简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家中多少人想来,结果就成了现在拖家带口的了。”
千枣进来了,虽然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本分不敢逾越,但是眼圈儿都红了。蕊晓拉着她的手问好,小声的说了两句话。
“千枣一直都念着你,加上又是第一次来扬州,你若是不嫌弃,就让她跟着你,就当是托付给你管教几天了。”
蕊晓当下就觉得这不对劲,千枣是他们家的人,怎么能这样给自己,显得有多亲近似的。可是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加上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要从宋家搬出来,实际上现在想来,当时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冲动和心底的要强占了很重的原因。青涯哥哥和云粼姐喜结连理她自然高兴,本来她完全可以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小妹一样,而不是趁机离开宋家让一切看起来有些怪异。总之,心中有个小疙瘩就是了。所以蕊晓干脆就忽视过去,等着楼老夫人继续开口。
“看扬州这么好,我忽然觉得,就是不回漠北也没什么了。只可恨当年跟着亡夫也没想着自己要挑拣个好地方安家。”楼老夫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蕊晓以为她是开玩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可不是么,既然老夫人喜欢这里,留下也没什么。不是我说漠北不好,有时候也不能总住在一个地方。”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楼老夫人有些不经心的说。
最后还是蕊晓先忍不住了,问了一句怎么没见着楼忱与方远。她提及方远的本意不过是不想单独念出楼忱的名字,可是等到她说出口的时候,没见着楼老夫人的脸色,自己以及察觉到不好了。担心楼老夫人错以为自己想着要找方远报仇,蕊晓想解释可是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楼老夫人很快就答道:“谁知道整天都在忙些什么,你若是想见他们,我这就让人去把人给找来。”
“不,不用不用……”蕊晓急慌慌的说。
楼老夫人一脸明了的说:“既然这样就算了,反正总有见面的时候。”幸亏是楼老夫人说出来这话,要是别人的话,指不定蕊晓能听出多少种意思。
对于方远,蕊晓的态度更加复杂。方远亲自找上门的时候,蕊晓大吃一惊,吴妈问是谁,她开口就说:“这是紫葡喜欢的人。”吴妈听到紫葡的名字,又是一阵伤心然后就问“紫葡喜欢他,那这位公子可喜欢紫葡?”
蕊晓点了头说肯定喜欢,吴妈就露出一个可怜的眼神,然后就请方远进来了。蕊晓一瞬间就知道该如何让自己释然了,其实应该不用考虑到方远这个人的,而是单纯的想一想柏叔与紫葡,两人在她心中分量都重,方远只是做了她一直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已经有很久没见着方远了,看样子也没有多大的改变。相较于方远坦坦荡荡的态度,蕊晓倒是很小家子的问候了一句:“好久未见了,最近可好?”
方远点点头,平静的说:“还好,劳姑娘惦记了。”
一时之间,蕊晓无话可说,只能等着他开口继续。倒是吴妈让座又倒茶的,殷勤的不得了,蕊晓忍不住就沮丧的想,对他再好也成不了一家人了,何必呢。
好些事情吴妈不知道,以后也不会让她知道,所以蕊晓先请她出去。方远也是等到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才说:“我来是想说一说苏先生的事。”
苏先生?居然不是直呼姓名了。蕊晓盯着方远,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虽然不敢说与我完全没有关系,但是苏先生是自尽的。”方远说完,就看着蕊晓。蕊晓还算平静的点点头:“我是听到了这种说法,但还以为是故意布置出来的。”
“姑娘不信?”
“既然特意来告诉我,自然是相信的。若是你能将当时生了什么说得更仔细一些就更好了。”
方远没考虑,直接就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苏重柏见着他的时候,既不吃惊又不惊恐,反倒还说了一句“我多对不起了一个人”。
“柏叔说的就是你吧。”蕊晓问。方远不答,继续说,本来是手起刀落的事,苏先生却说还不如让他自己动手,免得再给旁人麻烦。
蕊晓又插话道:“这里说得还是你吧,柏叔是自尽的话,无论是谁再找你报仇都是不能的。”
方远不说话,蕊晓再问:“可是楼忱让你来的?”
方远坦坦荡荡的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这件事总该是要说清楚的。”
“就只为了这件事?”
“只为了这件事。”
蕊晓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吐出来一句:“我知道了,要不要吃了个饭后再走?”
方远听到她这样说挺吃惊的,但还是很快就恢复到冷静平淡的模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吃饭的时候,方远与千枣都上桌了,加上吴妈,还有一半是玄鹰堡的人。等方远准备离开的时候,蕊晓依旧没开口问出一句有关怀楼忱的话。千枣自知身份有些尴尬,不小心说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偏向谁,于是干脆也憋着不说话。
结果每个人都是一副心中有万语嘴上却撑住劲憋着不说的沉闷劲。
楼忱消失了多久,蕊晓就忐忑了多久,估计是将蕊晓晾足够长的时间后他才出现。蕊晓至少一个人琢磨了好久,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哪里知道楼忱根本就不给她先开口的机会,有些人就是聪明惯了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深思熟虑,制定计划。楼忱虽然压根没有将蕊晓当做面团任意搓揉的意思——毕竟现在她也是长了脾气的人。一般人都该知道这个时候最保险的做法应该小心哄着才是,偏偏楼忱还是用了老法子。
蕊晓一直担心他会在扬州掀起什么血雨腥风,不过这倒是真冤枉他了,楼忱这几天顶多是在宋家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的而已。宋清涯起初还用客气有礼来掩饰对楼忱的不待见,后来在楼忱不管主人家的脸色多番上门之后,脸上的厌烦的表情无论怎样都已经藏不住了。云粼从来都以宋清涯马是瞻,这次难得和他不一样,宋清涯有几分厌烦,她就多表现出几分客气,想来她这样做,也全是因为蕊晓。
宋清涯气急,但是也不至于气到没了轻重,他对云粼说:“他是不是打着我把自家人亲自给他送过去的主意?”
云粼面不改色的说:“哪能是这样。”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楼忱的目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云粼为了蕊晓,语重心长的说:“虽然有些招人烦,但是这样下去还不是为了表心意。虽然是个厉害的人物,倒是能照顾好蕊晓。不然她那种做人做事都是半桶水的性子,还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呢。老爷您心中明明就知道的,就当是为了蕊晓好。她现在想不明白,等以后明白了若是后悔了怎么办。您背后推了她无数把,真要加上这一次,她以后也就有着落了。”
“你怎么帮起他说话来了,不是你们两人命大,你和蕊晓,至少有一个就死在他手上了。”
云粼听了这话,非但没怨恨,反而点着头说:“那时候大家不都还是陌生人么,心狠办事也利索,怪不得能把陆家堡给毁了,能成大事。”
宋青涯没料到云粼能说出这种话,总觉得她下一句话就该是“倒真是好夫婿的人选”了。他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啊,你们啊,难不成都是失心疯了?”
云粼听他这样说便笑,稍后又可惜蕊晓不在这儿,不然就能取笑一番了,再一思量,又觉得伤感,不知道这后面能生什么事,那楼忱是打定注意认准了人,连亲娘都搬出了,蕊晓若是钻牛角谁都没有办法。
宋青涯虽然不喜云粼的话,不过等到楼忱再一次找上门的时候,言语间已经严肃正经许多了。宋青涯拿出了跟各家老板谈生意时的心思来对付楼忱,先是将蕊晓的身世感慨万千的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从小到大种种事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蕊晓这孩子命苦啊”以及“养大她更不容易”这两个意思,然后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就犀利了起来,话语像刀子一样直往楼忱脸上刮。
楼忱始终耐着脾气听着,还一副受教的模样。如此几次后,楼忱以一句“多谢大哥”做了结语。
宋清涯不太情愿的叹口气,有种事已至此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