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浪道:“不错,这‘楚囚相对’四个字,原本是龙帮主被杀时,凶手留下用来陷害王师兄你的,此刻又被拿来,用意再明显不过。”孔润羲叹了口气,道:“此地距离王屋山不过三五日路程,咱们一路上都走了过来,可不要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做事一向考虑周到,生怕出了什么乱子,于是又谓俞贺轩道:“小师弟,这里除了四师弟,就属你的轻功最好、脚程最快,你先行一步,速回铁剑门禀明师父师叔,再请二位师尊派人来接。我担心敌人太强,我们几个不易应付。”俞贺轩一听这话当真有理,道:“大师兄只管放心,小弟这便动身,日夜赶路,很快就会回到铁剑门的。”他也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师父师叔,同时也请师父师叔来援,自可保几位师兄周全。
这晚俞贺轩起身往铁剑门回了,次日一早,王利锋等复又向东赶路。七人行不到午时,途经一条小河,却见桥头站着两个乞丐,皆是三十岁上下年纪,手中各执一根长棍。孔润羲、杜鼎林和潘胤祥皆知丐帮弟子突然拦在桥头,定然来者不善,早已生了戒备之心,齐上前施礼道
:“两位丐帮的兄弟有礼,铁剑门孔润羲、杜鼎林、潘胤祥拜见。”两丐齐齐回礼,左首那丐道:“‘灵宇剑’孔大侠、‘忠义剑’杜二侠、‘君子剑’潘大侠,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孔润羲心头一凛:“果然这不是巧合之事。”嘴上道:“兄台此话何意?”那丐道:“敝帮几位长老听闻铁剑门几位大侠途经此地,有心相邀一见,特命小人在此等候。”孔润羲道:“几位长老费心了,我们师兄弟几人师命在身,实不宜多加耽搁,他日自当亲去洛阳总舵,向几位长老赔个不是。”
右首那丐道:“孔大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敝帮开山的庄祖师爷和贵派的洪政祖师颇有渊源,想我丐帮和铁剑门世代交好,可不比寻常外人。”潘胤祥道:“这位仁兄说得极是,本来几位长老盛情相邀,却之不恭,不过敝师弟为贵派弟子误伤,亟需返回门中由两位师尊延治,迟了恐有不妥,是以也不敢加以叨扰。”左首那丐道:“本帮几名弟子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打伤了‘林氏四秀’中的‘莫殇剑’崔三侠,几位长老已经重重加以责罚,今日定要邀请诸位一会,一来是为了赔罪,二来也是为了替崔三侠治伤。”王利锋躲在车中,自忖:“丐帮弟子误会是我杀了他们的龙帮主,是以才出手将崔师弟打落悬崖成了重伤,他们又岂会前来赔罪?而且,
崔师弟跌落悬崖,他们可不知他会大难不死,难道,难道我的行踪真的暴露了吗?”
却听杜鼎林道:“诚如这位兄台所言,丐帮和铁剑门渊源颇深、世代交好,这一时的误会绝不至有伤两派的感情,待得解释清楚,定然重归于好,所以赔罪云云,二位且莫再说了,否则确有见外之嫌。”这话实是一举两得,表面上是说崔浪受伤,实则在说龙帮主被杀。江湖上传言是王利锋杀了龙帮主等人,但是王利锋被困绝谷十年,岂可分身杀人?定是有人陷害无疑。两丐面面相觑,忽然朝对方点了一下头。右首那丐道:“孔大侠、杜二侠、潘大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人有一事要问,请三位明言。‘逍遥剑’王四侠是否就在此中车上?”孔润羲、杜鼎林、潘胤祥皆是一怔,暗道:“这消息果然被人知道了。”孔润羲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丐道:“孔大侠还没有回答我呢。”另一丐道:“三位大侠不答,我们也已知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王四侠重出江湖,我们岂会不知?”
王利锋听到此间,已知自己藏匿不住,忙从车中出来,道:“丐帮弟子神通广大,王利锋佩服。”二丐一见王利锋现身,齐齐后退两步,惊道:“王,王四侠?”王利锋道:“我早知二位拦在桥头,别有用意。二位有什么话,自管说出就是。”右首那丐
道:“王四侠果然够爽快,不愧为‘逍遥剑’。实不相瞒,敝帮上下得知王四侠现身江湖之后,早想和王四侠了结了之间的恩怨,这才从洛阳赶来至此,只等王四侠等到来。”王利锋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左首那丐道:“王四侠好健忘,龙帮主在宁州被杀也不到十年,王四侠倒不记得了。”王利锋道:“哼,你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连我重出江湖都知道,自也知道我这十年来所居何处,龙帮主是不是我所杀,难道还用我说吗?”右首那丐道:“王四侠不肯承认,那也由得你了,不过本帮几位长老和数千弟子都在距离此间不远的地方,王四侠若是问心无愧的话,可敢一去对质吗?”
孔润羲阻止道:“二位,我已与贵帮有约在先,本门将于明年的二月十八邀集各派英雄共聚铁剑门商议此事,现下时候未到,何以要不守约定?”右首那丐道:“非是本帮不守信用,龙帮主突然遇害,使得丐帮群龙无首,丐帮偌大的基业,稍有处理不当就会致令无法挽回的局面,本帮实也是不想重蹈百怪帮的覆辙。此事事关丐帮兴衰荣辱,几位长老也是想把这事儿及早解决,还请勿怪。”孔润羲“哼”了一声,正欲说话,只听王利锋道:“我王利锋坦坦荡荡,何惧之有?你们长老在哪儿,只管领我去就是。”二丐心下甚喜。杜鼎林道:
“四师弟不可莽撞,这事儿不急,等我们回了铁剑门,自有师父师叔出面。”潘胤祥也道:“是啊,王师弟,丐帮弟子人多势众,若要有一言不合,我们可无脱身的把握。”孔润羲道:“四师弟,清者自清,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你就听我们的劝吧,且用不着理会这些人等。”
王利锋心想:“我若不去对质,丐帮弟子自会认定我杀了龙帮主后不敢前去,以后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杀人的恶名,我是万万背负不得。”道:“三位师兄,我相信石、宋、马、卢四大长老都是光明磊落之士,他们绝不会胡乱诬陷于我的。何况这事儿迟早也要解决,拖了也恐无益。”顿了一顿,又道:“一会儿我一个人去就够了,用不着你们陪我。茹妹和飞儿,就有劳三位师兄代为照顾。”孔润羲自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不敢违逆,想到他的话确是有理,他失踪十年,好不容易盼到他平安出现,岂容再有失?遂道:“四师弟,我跟你一起去见四大长老。”杜鼎林和潘胤祥也纷纷表示要一起去。王利锋道:“不劳三位师兄了,小弟一人足矣。”杜鼎林道:“不成,若是只你一人前去,一来危险,二来岂不是说我铁剑门无人了?”王利锋道:“可是崔师弟有伤在身,茹妹和飞儿又不会武功,不能让她们以身犯险,但是必须得有人照顾她们。”
方才
这番对话,徐菀茹在车中听得一清二楚,她心想王利锋势必会处理妥当,也不敢随意抛头露面,这时听王利锋话中之意,已知要去见那丐帮四大长老危险至极,想到十年前的种种经历,又想到崔浪在谷中所言,忙从车中探出头来,道:“四哥,既是危险之事,总还是不去的好。”二丐乍见徐菀茹,皆是一惊,后退几步忙道:“这位……这位莫非就是程……程大小姐?”说着朝徐菀茹深施一礼。江湖上传言王利锋和程如玉感情非同一般,十年前二人又同时跳崖,尽管后来又传程如玉已死,但此刻二丐见徐菀茹对王利锋的关切,便以为徐菀茹就是程如玉无疑,而认定当年的程如玉并没有死。丐帮虽然势大,但是说实话,此刻和无极门相比起来已远远不及,何况自毒龙教覆灭后,无极门便成了江湖正派人士的头号对头,丐帮也不敢贸然与无极门为敌。
疏不料王利锋和徐菀茹等都已猜到二丐是误会了,但眼下他们与己为敌,谁也不想和他们多有言语,故而也不答话。王利锋道:“茹妹,此事终须有个了断,我今日不去见他们长老,难免日后他们会找上门来,那时可就更加不好解决了。”徐菀茹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可怎生是好?”说着竟哭泣起来。王利锋安慰道:“茹妹,丐帮一向以侠义为先,四大长老又都光明
磊落,只要我去说个明白,一切都可迎刃而解。”让徐菀茹退回车中坐好,转头谓潘胤祥道:“潘师兄,不如由你留下来代我照顾一下崔师弟、茹妹和飞儿。”潘胤祥一想也是,应了句:“王师弟、孔师兄、杜师兄,你们三位务必小心,这里有我照顾,尽管放心就是。”师兄弟三人点点头,便跟着二丐去了。
过了桥,向东北方向行出约莫三里地,发现一处古庙,古庙四周遍是丐帮弟子,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孔润羲低声道:“二位师弟,一会儿倘若话不投机,千万不可恋战。”王利锋和杜鼎林应了。走近古庙,群丐见王利锋等到了,纷纷提起棍子站好。王利锋高声喊道:“铁剑门王利锋拜会丐帮石、宋、马、卢四大长老。”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古庙中奔出十余人来,那石、宋、马、卢四大长老就在其中,还有易天等人,只是另有一个三十二三岁上下的男子也在其中,瞧他穿着并非丐帮弟子,究竟是谁可就不知了。那马长老道:“一别十年,王四侠安好?”王利锋道:“承蒙四位长老挂念,晚辈一切如故。”卢长老道:“王四侠新近重出江湖,却不知这数年之间隐居何处。”
王利锋道:“卢长老此言差矣,晚辈可无隐居之心,若非能力有限,也不会被困于绝谷了。”石长老疑道:“哦?王四侠这几年竟是被困绝谷之中?这
倒好生奇怪了。”王利锋道:“这事儿又有什么奇怪的,当年晚辈被陕西十姓门的弟子追得走投无路,不得已跳落悬崖,所幸未死,只是从此便一直没能出来,在谷底一待就是十年。”宋长老道:“王四侠这般来说,是想撇清关系喽?”王利锋笑道:“贵帮龙帮主遇害之事,本就和晚辈无关,晚辈自也无需撇清什么关系了。”就在这时,从马长老身后闪出一个丐帮弟子,指着王利锋道:“你休要狡辩!你不仅杀了我们的龙帮主,还杀了天华帮的卜大侠、河北唐家堡的唐迅唐老拳师和他的两个贤孙、衡山派的朱冠霖,这几条人命都是你害的,你还不承认?”群丐一听,立时吼道:“赶紧认罪吧,不要再做无谓挣扎。”
王利锋也不理会,问道:“这位兄台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那丐道:“你每杀一人,就留下一个词,这便是证据了。”王利锋仰天大笑道:“那也算是证据?几个词的相同之处不过都有一个‘王’而已,普天之下姓王的何止千万,怎能断定就是我王利锋?”又有一个丐帮弟子站出来道:“普天之下姓王的确实数不胜数,但是有能力杀了这些人的,除了王四侠你,恐怕也再无第二个了。”群丐复又喊将起来。杜鼎林道:“各位,我杜鼎林的资质虽然鲁钝,但也知道,凶手是无论如何也不
会留下什么线索故意让人去怀疑自己的。”又有丐帮弟子道:“王四侠聪明无比,难保这不是他的计谋。他故意留下这明显的线索,一般人自会以为他不会傻到如此,就认为是凶手诬陷于他,这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你!”王利锋闻言大怒,指着那丐帮弟子,显是气愤已极,但想:“我此来可不是多数强敌的,一切终须先行忍耐才是。”这才放下了手。孔润羲道:“四位长老,四师弟的为人,相信几位再清楚不过,当年若非是他,毒龙教焉能轻易为我们所灭?”石长老道:“不错,毒龙教的覆灭,王四侠确实功不可没。”孔润羲道:“试问他如此为人,焉能杀害龙帮主等人呢?”四大长老面面相觑,均觉孔润羲此话有理。这时,那三十二三岁上下的男子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刚刚听两位丐帮兄弟说王四侠已和无极门的妖女成婚,难保王四侠不变了本性。”王利锋暗暗大怒,随即想到自己此来是要解释误会,故而强忍怒气,道:“瞧这位兄台的穿着,貌似不是丐帮弟子,却要请教高姓。”
那人哈哈笑道:“王四侠问我姓甚名谁,莫非有大施报复之心不成?”王利锋大怒,道:“我王利锋礼让于你,你反倒处处针对,我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那人道:“哼,先祖父唐公和两位堂兄一夜之间命丧你
手,此等血海深仇,岂是区区‘得罪’二字就能说得清楚的?”王利锋心下一惊,道:“原来这位是河北唐家堡唐迅老拳师的贤孙。”群丐立有人吼道:“若非你杀了唐老拳师三人,岂会立时就知道唐兄弟的身世?”“此人罪大恶极,万不能叫他逃了。”“杀了他为龙帮主和唐老拳师等人报仇!”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群丐的呼吼声。过了一会儿,宋长老示意众人住口,道:“这位唐晖唐兄弟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已来向我丐帮求助的。我们四人商议后,觉得既然杀龙帮主和唐老拳师的都是一个人,不妨就留唐兄弟暂居于此,待得报了大仇,再送唐兄弟回河北唐家堡去不迟。”
那唐晖道:“先祖父昔年曾说过,江湖上后辈之中,要以铁剑门的王利锋和天华帮的杨子玉最为了得,可是谁曾料到那杨子玉背叛师门、认贼作父,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而王四侠你呢,你自甘堕落,为魔教妖女所迷惑,更加残害武林同道、为恶江湖,一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丐帮群雄悉数在此,料得你也难以脱身。”孔润羲道:“唐大哥,有件事我想你许是误会了,四师弟他失踪十年,被困绝谷,期间确实是成了婚不假,但是却非是和无极门的程如玉。而且他十年间从未曾出谷半步,这也是千真万确的。”石长老道:“但是程如玉自十年
前在西北一带出现过之后,从此销声匿迹,江湖都盛传她是和王四侠一道跳了悬崖,这事儿莫非有假?”杜鼎林道:“四位长老,我这四弟妹绝不是程如玉,当年将四师弟和四弟妹逼得跳崖的是陕西十姓门弟子,这陕西十姓门的人如何,诸位可想而知,定是他们捏造的谎言出来。”
马长老点头道:“杜二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这十姓门为恶一方,当地无不怨忿,据闻几年前也已投靠在了百怪帮门下。”唐晖道:“马长老且莫中了奸计,王利锋是铁剑门弟子,铁剑门的人说的话又岂能相信?”宋长老道:“不错,不错,孔大侠、杜二侠,非是我们怀疑两位的为人,只是你们坚说王四侠十年间居于绝谷、不曾出来,又说王四侠他另娶了她人、并不是无极门的程大小姐,孰是孰非,需不是这么简单,我们也不好轻信。”孔润羲道:“那依几位长老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四大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思了半晌,石长老道:“既然王四侠说自己不是凶手,但是你的嫌疑仍是最大,依老夫的意思,在真凶没有找到之前,想请王四侠随我等同去洛阳总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