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毒龙教成立以来,除了多吉之外,教中弟子皆为西域的突厥人和回鹘人,而且毒龙教也只是活动在西域地区,是以中原武林无人晓得这一门派。直到宋真宗年间,黑汗优素福·卡迪尔汗遣使罗斯温等向宋纳贡,罗斯温便带了毒
龙教一名名叫库耶尔的弟子同来,中原武林才知道了毒龙教一说。原来,当时罗斯温向宋真宗大夸他们黑汗国中的毒龙教是何等厉害,言外之意是嘲笑赵宋无人。宋真宗心想天朝上国不可输了蛮夷小国,于是叫人请华山派的第一代掌门、“明月教主”陈踏法来跟库耶尔比试。陈踏法武功高强,“阴阳无极功”更是了得,而库耶尔是巴尔赫的徒孙辈,尚是教中普通一员,如何能敌过一派宗师呢?罗斯温羞愧难当,便带着库耶尔立即返程,心想这一遭当真耻辱。不过库耶尔却不这么想,他想汉人在武学修为方面确实远比西域人要厉害,于是在返归途中搜罗了不少汉人典籍,还收留了一个汉族孤儿,取名阿什勒。那阿什勒便是冯昊天的师父。
库耶尔回了黑汗之后,想到那陈踏法武功之高强,实是钦佩万分,自己在勤修武功的同时,还不忘终日参研汉人典籍,倒是从汉人典籍中无意间发现了在西域大漠之中有一种稀有的“混沌草”(按:此草记录于玉龙雪山万恶门的《毒经》之中,当年黄巢便曾用此草所提炼的“大漠一花香”欲加害孙志通和柳婉儿,详见拙作《仙海蓬莱传》),于是遍走荒漠终于寻得,并从中提炼出了剧毒“迷踪十里香”来。此香一出,西域武林大为惊骇,无人不惧怕毒龙教。这一来他为毒龙教立了大功,加
上他武功出众,自是毒龙教教主之位的不二之选。宋仁宗庆历元年前后,黑汗分裂为二,有西汗和东汗(按:西汗为阿里后裔,通称阿里系,领有河中地区及费尔干纳西部,以撒马尔罕、布哈拉为都城;东汗为哈仑·卜格拉汗后裔,通称哈仑或哈散系),以库耶尔为首的毒龙教便支持东汗一系。
两系汗国彼此间互相攻伐,并引外部势力为助,内部也是内讧不已,多亏了毒龙教仗着“九毒噬魂功”、“五毒神掌”和“迷踪十里香”,东汗一系才得以保住。至此时,毒龙教渐渐地也被中原武林人士所熟知,“西域香”更是成了毒龙教的代名词。后来冯昊天的师父阿什勒继任了教主之位,东汗内部本是极力反对,但见阿什勒自小在黑汗长大,早与黑汗子民无甚分别,所做之事更是与东汗有益,便也不再追究。阿什勒共有三个弟子,老大是大宋汉人冯昊天,老二是西夏党项人仁多零丁,老三是正宗的东汗回鹘人。东汗本想将来阿什勒会传位给老三,疏不料他死后继位为教主的却是冯昊天。东汗内部纷纷反对,都说毒龙教是黑汗可与伊斯兰教齐名并肩的大教派,不能由汉人再行担任教主之职。
冯昊天只有武一南、鲁继宏两个弟子,且都是大宋汉人背景,将来继他之后接任毒龙教教主之位的也必是这两个弟子中的一个,如此由汉人掌
管毒龙教确实不符东汗统治者的利益。冯昊天心想自己在东汗已经无法立足,可是他武功既高、威名又盛,这口又气着实难以咽下,于是杀死了自己的三师弟,带着门人教徒东来西夏投奔仁多零丁。其时恰逢宋夏永乐城之战,毒龙教便跟着参与到了其中。众人听陈云科读这段历史,终于得知毒龙教是如何起源又是为何要离开黑汗东来,而陈云科读到自己太师父陈踏法之时,更是想不到他也会被记载在毒龙教的历史当中。
杨岱道:“这本《教史新辑》之中倒是没有提及他们毒龙教是如何为恶的,不过这个冯昊天竟然连自己的师弟都杀,实是凶残得很。”众人皆以为是,杨岱续道:“不如咱们再看看那本《一南手札》吧,那应该是武一南的日记,或许其中会有记录。”那《一南手札》此时已回到虞子卿手中,虞子卿点点头,把本子打开,先挑了一段读了。原来当年梁浩然拳打武一南之后,武一南受伤着实不轻,强忍着疼痛出了永乐城后不久便即晕倒,幸被鲁继宏接应救回。冯昊天忙为爱徒延治,可是武一南所受内伤太重,冯昊天便用内功帮他疗伤。疏不料武一南不会武功,在冯昊天为他疗伤之际只顾想着如何报仇而心神不定,终至自己体内真气乱窜、成了残废。
梁浩然听到这里,心想这武一南若非毒龙教弟子,说不定可为
中原武林做不少好事,再怎么说他的残废都和自己有关,不禁油然而生出一种悔意。只听那虞子卿又继续往下读,文中提到当时武一南残废之后,冯昊天勃然大怒,誓要杀了铁剑门弟子为爱徒报仇,于是和仁多零丁计议如何破城。却发现,当年仁多零丁不惜伤亡地轮番攻城,和此大有关系,至于后来西夏用水冲垮了永乐城城墙,也是他们临时商定之计。当时永乐城城破之后,玄济曾着三队高手分别护送徐禧、李舜举和曲珍出逃,这玄明、萧阳、罗大通和李舜举确都是冯昊天等毒龙教弟子连同西夏兵合力杀死的,可是却没有提到程柯星和徐禧的下落。梁浩然、杨岱和少林诸僧听到此处,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这凶手如今已死,大仇总算得报,而傅天泓和柳陌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梁浩然又想:“师父他们被害身亡,实也是怪我当年所为。”
那虞子卿又挑了几段读了,说的都是毒龙教在中原所做的种种恶事,其中三年前宁州城西三村六寨千八百条人命的惨案真是毒龙教干的,为的是能在宁州开设分舵。而关于两年前郑州铁枪胡老英雄寿诞之事,却是只字未提。傅天泓道:“真不知这本手札所书是真是假,当年家师和徐大人全无所踪,他们的下落这里却没有提及一字,莫非他们都尚在人间?”林忠素道:“倘若程老前辈还
活着,绝不能至今杳无音信。”群雄也都这么来看。慧声道:“但是说这两年前郑州铁枪胡老英雄寿诞之事若不是毒龙教所为,老衲倒是不信。看来眼下也只能等尹三侠醒了。”
梁浩然这时问道:“虞掌门,你看这本手札之中,可有提及到敝派的天罡剑?这把剑是本门历代掌门的佩剑,当年先师被冯昊天害死,这柄宝剑也跟着一道遗失,不知是否被毒龙教夺了去。”虞子卿应了一声,便把那本《一南手札》仔细翻了一遍,可是从头到尾也没有找到“天罡剑”三字。他怕梁浩然不信,又递给梁浩然查看,梁浩然也没有找到。这时杨岱道:“梁掌门,我帮你看看。”梁浩然伸手递过,杨岱拿在手中,每一页都倍加仔细查看,查到最后,果如梁浩然和虞子卿一样没有找到。他本就心中有怨,此时白白浪费了好些时间,更是气愤,大怒道:“什么鬼东西,竟然找它不到!”将《一南手札》用力一掷、丢在一旁。哪知杨岱掷书力道不小,那本《一南手札》登时散开。
忽听得赵不韦叫道:“咦?那是什么?”奔上前去,在那《一南手札》的散页中一拨,拾起了封皮,却见这厚厚的封皮当中有张纸条儿露出了一半,当即取了出来,将纸条儿交给了师父虞子卿。虞子卿摊开纸条儿,读到:“‘一经两诀合双剑,王屋洪门始传来。铁剑五
宝非凡物,重光遗藏此中猜。’惊闻违命侯极富收藏,名玩书画、金银珠宝,比比皆是,金陵城陷前曾命黄保仪焚毁,保仪心有不忍,悉数埋藏地下,此中秘密为铁剑门第四代掌门陶仲和所获,现分藏于五宝之中。”
群雄都是一惊。梁浩然道:“胡说八道,本门五宝皆自洪政祖师传下,岂会因陶祖师而有什么秘密?”原来这纸条儿上写的,是说铁剑门五宝之中藏着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关乎一个大宝藏。那“一经”,指的便是铁剑门的“天罡经”了,而“两诀”指的是铁剑门的“天罡剑法”和“七星剑法”,至于“双剑”指的是铁剑门的天罡剑和七星剑两柄宝剑。这首诗的意思是,铁剑门的五宝都是从洪政时传下来的,皆不是凡品,因为五宝中藏着南唐后主李煜所留下珍宝的秘密(按:重光是李煜的字,违命侯是他降宋后被封的爵位)。群雄之中立有心术不正之人心下盘算着,这铁剑门五宝可都是稀有之物,得到手中不仅可以练就绝世神功,还可以把李后主留下的大宝藏找出,那时一辈子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说,吃穿也自不愁了。
他们虽不知这武一南如此一说其中有什么缘故,但想到铁剑门五宝关联重大,自也不辨真伪了,只见文成坊内登时静了下来。梁浩然已觉察到有所不对,似乎众人之中不少都在注视自己,就像要
逼问这五宝的下落一般,心想:“定是武一南恨我当年伤他,如今各大派又围剿了毒龙教,他便留下这张纸条儿来,死了也要害我们铁剑门。”陈云科则想:“《道德经》言道:‘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恐怕中原武林要从此多事了。”坊内寂静了片刻,傅天泓突然道:“这武一南果真了得,临死也要反咬铁剑门一口,编出这种鬼话来害他们,诸位莫要信了。”慧觉也道:“阿弥陀佛,傅掌门说得不错,既然冯昊天等人已经仙逝,咱们还是就此退回山下吧。”群雄这才道:“不错,不错,全听慧觉方丈吩咐。”跟着下了山。慧觉等人慈悲为怀,临去前将毒龙教众人全部火化,这才离去。
梁浩然一回到营帐内,心中隐隐不安,当即召集众门人来,低声道:“当年我打伤了武一南,他至死也要害我们一次,今日竟然编出了那么一个谎言,恐怕我们铁剑门以后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般了,大家千万小心才是。”众人应声受教。林忠素道:“师兄,本门的天罡剑可是遗失已久了,如今经武一南这么一闹,他日传将开来,恐怕江湖之上必定会有不少人要抢夺这柄宝剑,甚至连锋儿的七星剑和本门其余三宝也有被抢的可能。”梁浩然道:“不错,这样一抢夺,不仅本门的宝物无法找齐,还会累得不少英雄丧命。”杜鼎林道
:“他们若是信了武一南的话,也非是什么英雄了。”王利锋道:“二师兄说的是。那师父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梁浩然道:“今天在武一南的笔记中我们并没有看到天罡剑的任何记述,可见天罡剑应该没有落到毒龙教的手里。”
王利锋道:“师父是说天罡剑可能丢在了永乐故城?”梁浩然道:“正是。依我的意思,咱们得先派人去永乐城找寻,万不能叫天罡剑落入他人手里。”杜鼎林道:“师父和师叔自是不能前去了,四师弟又受了伤,还是由弟子去吧。”寇延枫也说应由他前去。梁浩然道:“你们两个都不能去,现下这七派之中就有人想要抢夺本门的天罡剑,若是派你们前去,他们定会跟踪,到时候来个坐收渔利。”林忠素道:“那师兄想派何人前去?”梁浩然道:“这个我自有安排,到时候还请师弟跟我好好配合一下才是。”林忠素应了。梁浩然续道:“只是这事要苦了锋儿。”王利锋道:“为了本门,也为了江湖免起纷争,弟子不会觉得苦的。”梁浩然点点头,道:“此事若成,我们铁剑门上下,甚至是整个中原武林,恐怕都得感激你呐。”王利锋连称不敢。
这日在清云峰脚下休息了一晚,次晨甄伯坤说自己闲云野鹤一般,在这营帐之中实在是呆不惯,眼下大事已成,便即离去,众人苦苦相留,依然未果
,只得连声逊谢。那慧觉知王利锋受伤不轻,下令又休整了一天,这才往河州城赶回,到了河州,尹茂通原来已醒了几日。梁浩然等甚是高兴,只是他四肢筋脉已断,想来必将落得终身残疾,不免有些失意。群雄听闻尹茂通已醒,纷纷前去探望,齐问他当年在郑州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各派中皆有英雄无故失踪。哪知尹茂通却道:“各位前辈,晚辈当时因为喝了胡老英雄家的酒水,突然不省人事,是以这一切究竟是何门何派所为,实是不知。”杨岱问道:“尹三侠,那你们究竟被关在何处,应该知道吧?”尹茂通道:“那牢中漆黑一片,连日夜也分辨不出,身处何地自也毫不知情。”
群雄一阵喟叹,不免万分失望。当晚,少林派、丐帮、华山派和八卦门一起启程返回,梁浩然则以尹茂通、王利锋伤重,说要延后数日再走,天华帮和衡山派却说也要休整几天。群雄互相辞行。傅天泓走到梁浩然身边,低声道:“梁掌门,这天华帮和衡山派似乎对贵派的五宝格外地感兴趣,还请小心为上。”梁浩然道:“多谢傅掌门提醒,这一点我也瞧出了不对。”便即作别。果然,梁浩然等铁剑门弟子呆了数日,天华帮和衡山派也跟着住着,丝毫不提返回的事情。这日梁浩然道:“通儿和锋儿的伤势已有好转,我们就让他们乘着那辆
马车,这也动身吧。”杨岱道:“正好我们也要启程,不如同路如何?”虞子卿道:“你们都走了,留我衡山一派又有何趣,我们也走吧。”三派便即一齐离了河州。铁剑门众人皆知这两派别有心思,早已怒不可遏,可是掌门有命在先,不得无礼,是以也不敢吐露。
这日已到渭州华亭,按理说衡山派早当折路南行,可虞子卿却丝毫无意。林忠素忍耐不住,问道:“虞掌门,此回衡山,应当作别了吧?”虞子卿一怔,道:“何人向林大侠说起我要返回衡山了?我姐夫戚总镖头在李家村被毒龙教所害,为少林派安葬在那里,我这便是要赶去祭拜。”铁剑门众人一惊,均想他们这是奔着本门的五宝去了,见梁浩然连使眼色,也不再说。行到陕州夏县,距离当日启程之日已过了一个多月,杨岱忽道:“梁掌门,现下已过了这么久,王四侠的伤势应该无碍了吧。老夫这一路回来已有一个多月,可也没能见他一面。”梁浩然疑道:“哦?小徒的伤势如何,老夫也不清楚。”杨岱奇道:“这怎么可能?梁掌门日夜照顾,岂会不知?”梁浩然道:“杨帮主这是什么意思?小徒根本就没有跟我们回来。”将马车的帘子一掀,只见当中坐着两人,一个是尹茂通,另一个则是穿着王利锋衣服的铁剑门弟子,王利锋当真不在其中。杨岱、虞子卿
观察了月余,一直以为这车中的就是王利锋和尹茂通,岂料到梁浩然会有此一招,不觉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