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的两鬓掺了不少白,抬起头来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像泪痕一样深刻。
“木头,妈妈真的很高兴。”
郭佩仪的手比他的稳当很多,薅了一把他的头,又泄力般落在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的拥抱。
后来吃晚饭的时候郭佩仪回过劲来,突然捏着筷子问他:
“诶?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突然就想通了的?你老师还打电话问我呢,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谁开导你了?”
越森一口饭差点呛在喉咙管里,脸色泛出潮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噎出来的。
郭佩仪左问右问,但他就是支支吾吾不回答。直到要返校了,郭佩仪甚至追到居民楼下边,看着他动小电瓶,还在锲而不舍。
“你还忍心让妈蒙在鼓里?”
她都这样说了,越森实在没办法,唇缝里挤出蚊子叫。
“就是……学校里……挺好的。”
郭佩仪:你要不要再讲一次,我记得你语文考的是12o分不是12分。
但越森已经一溜烟骑着车跑了。
妈妈一边上楼一边企图从几个字里抠出几百字的意义来,然后她现阅读理解是真难做啊。
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她已经打算放弃了,想着不如问问石头,他好像更懂木头一点。
哎呀真是老了啊,都不知道年轻人在想什么了……幸好他还是争气,真是好孩子……
她反手关门,门锁“咣当”一声合上,却突然敲亮了脑海中越磊说过的一句话。
“他就是需要多跟同龄人在一起。”
一模带来的影响远比想象中深刻,又过去了一周,高三年级还是哀鸿遍野。
朱广文隐隐觉得这班学生有些沮丧过头了,看着还是在刷题,但颇有一种自欺欺人的糊弄在里边,每日执行机械程序般写写算算,其实脑子根本没动起来。
“不是吧?啊?不是吧?还有六七十天呢!”周五放学前,他敲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努力不是给人看的咯!还有时间噻,大的基调就算无法改变,小的细节也还有机会嘛!”
他又开始拿英语举例子:“你看你如果多背一个单词,就一个,那万一他考到了,万一在阅读题里考到了,那就是三分呐!你多积累几个三分,那就是十几二十分呐!”
但似乎没有多少人真的听进去。
身在山中的时候,总是看不清庐山真面目,只觉得云里雾里,没有尽头。
这周留校的人少了一些,部分人考完一模还是没有调整过来,要么松懈,要么直接摆烂。
不过徐烟林和越森都没有回家。他们两个倒是情况相似,之前大半时光都放在别的事情上,如果想要再往上提高,就必须加足马力。
周六早晨,两人端坐教室里,桌面上放着同一份卷子。徐烟林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听见越森在后面说:“要不要搞点赌注?”
“……比如?”
越森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落回徐烟林圆润的耳垂上。
“我要是比你快,你就帮我打水;”他说着说着嘴角就往上翘,“你要是比我快,我就帮你整理错题本。”
徐烟林无语地转过头看他,两个人都在彼此的脸上找到笑意。
“那我岂不是很赚?”
少年的眼睛里有两个含苞待放的春天。
“我愿意。”
其实无论谁快谁慢,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会帮他打水,他也会帮她整理错题。
但这么一笑之后,两个人都变得势在必得起来。
他们同时作答第一题。
三月的日光如融化河流,虽冰凉依旧,但却是暖意的铁证。
最后比赛的结果——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是越森快一点点。徐烟林写完回身的时候,他已经掏出了空水瓶,期待地看着她。
徐烟林轻轻白他一眼,抄起水瓶去外边打水了。
嘚瑟,就该给他搞个保温壶,那种高高的,够他喝一整天还有多。回来刚迈进教室,就看见他可怜兮兮地伸长身子去够她桌上写完的卷子。
徐烟林:……
她走近,居高临下把他塞回座位上,自己把卷子和水瓶子一起递过去。
越森肉眼可见的开心,低头对起答案来。
他俩就这样做了查,查了改,改了再总结,一直到午后三四点,实在是累得学不动了。
越森从抽屉里翻出时政杂志来递给徐烟林一本,这种刊物看着不辛苦,而且也能积累作文素材——
话虽如此,但他每次先看的还是最有趣的娱乐版。
徐烟林也对这部杂志有所耳闻,接过打开来还没翻两页,手机突然有震动。
越森正埋头看一篇关于某着名相声社团的文章,突然,前座的人“腾”地站了起来。
徐烟林手机举在耳边,嘴唇微张,眉头紧皱,眼睛直愣愣,甚至可以说气冲冲地瞪着空气。
越森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如此惊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