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美好的回忆,是世上最高尚、最强烈、最健康,而且对未来生活最有益处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能把这样美好、神圣的回忆带到生活里去,他就会一辈子得救。
“一个好的回忆留在我们心里,也许在某个瞬间,它能成为拯救我们的手段。也许我们无可避免会变成坏人,但只要我们一想到他的事,想到我们怎样爱他,这段回忆就会出来,阻止我们做出最坏的事。”
“陈青萝,记得吗?最要紧的是,先我们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其次是,我们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他分不清自己是为陀翁的笔调所感动,还是为了自己放在心里的那段美好回忆而感动。有关陈青萝的那些回忆,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最强烈、最健康的东西。它拯救了他不止一次。
他没有遗忘。她也有做到吗?
保时捷慢慢滑行过来,车窗降下,露出宁春宴的戴着墨镜的脸:
“喂!那个有钱人王子虚,你跑这么慌张干嘛?伱待会儿不是要去送钟教授去高铁站吗?你打算自己走着去啊?”
王子虚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一言不地,老老实实地重新坐上副驾驶,规规矩矩地系上了安全带。
宁春宴本来还想揶揄他两句,但看到他这么乖觉,又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埋怨道:
“怎么每次听到文坛大佬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撒腿就跑呢?怎么,你社恐啊?”
王子虚说:“从通常意义上讲,我应该有些社恐。但从我个人角度来讲,我只是不擅长社交。而我恐惧一切我不擅长的事情。”
“你倒是挺诚实。”
“我还很善良。”
宁春宴给了脚油:“看在你借钱给我的份上,我同意你善良啦。不过你刚才说你要辞职,真的想好了吗?你这个年龄辞了职,当真不要紧?我是可以保证只要杂志不倒闭,就可以一直给你工资,可我没办法保证等你七老八十了我的杂志社还不倒闭哦!”
王子虚说:“我还没答应上你那儿去呢。”
宁春宴瞪眼:“别傲娇了,死社恐!等你以后成名成家了,总是要认识很多文坛大佬的,到那时候怎么办?”
宁春宴以为他对陈青萝的回避是由于对先进同行的畏惧。不是她太笨猜不到陈青萝和王子虚是旧相识,主要是陈青萝和王子虚双方都坚称不认识对方,以她的性格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有此等性格的人,居然还有俩。
王子虚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我们先去我单位一趟吧,我有些东西要拿。”
今天是美妙的周六,休息日,单位不上班,想必碰不到什么人,又刚好是顺路,他觉得趁机回去处理一下私人物品正好。
结果等他到了单位,却现单位里除了值班的二三子,一大堆人都在,和他幻想中的光景大为不同。等他现如此热闹时已经晚了,刁怡雯坐在办公室里,跟他视线相交,逮了个正着。
那姑娘表情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来办公室,但什么也没说。王子虚自忖,此时掉头就走,未免要被人给瞧扁了,遂昂阔步继续向前,路过局长办公室时,门刚好打开,苟应彪拿着水杯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了个正脸。
一时间苟应彪十分尴尬,王子虚倒还好。他只稍稍一停顿,便接着昂阔步从他身旁经过。他现在已经失去跟他打招呼的必要了,五斗米都不要了,自然无需折腰。
苟应彪却喜笑颜开地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态度还甚是恭敬:“王子虚,今天还来上班啊?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嗯。”
王子虚点了点头,转头就走。
别人既然给他打了招呼,他下意识就回了个招呼。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坐下就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太客气了。
苟应彪在背后阴招频出,两面三刀之辈,有什么好搭理的?竟然还回了他一个“嗯”。本来一个字都该欠奉的。
他越想越气,有股指着苟应彪的鼻子再把他骂一顿的冲动。但一来上次已经骂过了,所谓罪不二罚,这次算师出无名;二来苟应彪没主动找事,这次要是骂了,传出去倒是他的不对。
他只好顺顺自己的毛,告诫自己“先我们应该善良”。
“王子虚。”
正在他收拾东西时,苟应彪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门口,又巴巴地主动过来跟他说话。
“这次你拿了文会第一,恭喜啊。”
苟应彪见风使舵的本领他算是见识到了。王子虚低头接着收拾东西: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入围赛被刷下来的水平,还要开全单位批斗大会做检讨呢。这次只是侥幸拿了第一而已,苟局不用谬赞了。”
苟应彪这么当面被揶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很罕见的一点没火,低声道:“哪里哪里,你谦虚了,我问了很多人,打听了一下那天评分现场的情况,都说你的第一来得当之无愧。他们都说,你极有才华。”
王子虚心念一动,知道肯定是沈清风又给他通风报信了。这小老头现在忧惧难安,生怕自己得到了大领导更多的赏识,在背后告他一状。
王子虚提高音量:“我哪里比得上您苟局长的才华啊?您在群里那些诗才是天下无双、世上罕有。您的惊人之才在单位这么多年都没现我这颗假宝玉有什么才华,别人的言论肯定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是不信的。”
王子虚特意用上了大音量,飘荡在走廊的议论声都停下了,似乎是有人出来探听这边的情况,苟应彪心里慌,生怕王子虚又失控了给他一顿乱骂。
不过他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呵呵一笑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我换个时候再跟你好好谈谈心。”
王子虚挥挥手:“苟局日理万机,我的心理辅导就不用劳烦您来做了,我打算近期就提交辞职报告,麻烦你们提早开会审议。”
苟应彪脸色一白:“你要辞职?”
“嗯。”
“为什么?”
王子虚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必说缘由。
苟应彪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王子虚,我听说,那天夜里你跟大领导私聊了很久,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内容?”
王子虚知道他刚才打了半天太极,就是为了问这一句,冷笑道:“谈天说地,聊了不少。”
苟应彪说:“我就直接问了,你有没有跟领导讲有关我的什么事?”
王子虚抬眼看他:“我跟领导讲了什么,领导想什么,这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苟应彪。”
苟应彪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时王子虚才现,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多了不少,这是思虑过重和心力损耗导致的,他的状态看上去很差,也许昨晚根本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