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般的平静。
许久,丧子的女?人跌跌撞撞离去,街市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只有白猫仍然站在屋顶。
高处,果然能看得更远。
柳不眠转过脸,白塔最高,赤眼能看到这些吗?他在看吗?
杀!杀!杀!
她的心,完全被愤怒占据,杀意像一轮孤月,自遥远的天穹呼啸破空而来,她尚未出手?,已经被那?凌冽的刀刃切割得体无完肤。
北风萧萧,卷碎天上?浓云,挦绵扯絮,化作纷纷碎雪。
这趟飞舟并不直达望五峰,时羽没有柳不眠那样的特权,到?了寒光城,她雇牛车来的,马匹抵挡不住这里的严寒,唯北地特有的一种牦牛,无?惧风雪。
还不知道自己荣登柳不眠死亡名单榜首,时羽来到?军营外,斗篷兜帽护住头脸,只露出一双曜黑的眼,轻声细语,向把守的士兵说明来意。
士兵通传,不多?时放行,却道将军正在议事,让她一旁等候。
时羽起初不疑,营帐外老老实实站着等,过?了小半个时辰,却仍然不见那帐子里走出人。
军机重地,她不好贸然闯入,随便逮了个人问,对方听罢,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时羽啊,翼灵君,奉天宗现?任宗主。”
“是我。”时羽预感,过?程或许没那么顺利。
“哦——”她嘴角抽搐,表情极为?不屑,“宗主又怎么样,到?了望五峰,就得遵守我们望五峰的规矩。哼,等将军忙完了军务,自然会传你进去的,你安心?等着就是。”
时羽平静地看着她,“‘宗主’二字,不是你先提的吗?我也没不守规矩。”
对方语塞,顿时涨红脸,噎了半晌,跳脚道:“反正你就得等着!”
那就等着吧,时羽懒得跟她争辩,立在营帐外。
营地内布有避风法阵,却不能阻挡飞雪和?严寒的侵袭,这?里已经是大陆的最北边,将要?处暑,仍是冰厚三尺,霜风惨栗。
风雪渐大,时羽难以忍受,手心?里那块火燋石并不能提供多?少热度,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就是刻意为?难她,为?柳不眠打抱不平呢。
人生地不熟,时羽只能等,默默忍受着酷寒,站到?她们满意为?止。
她太年轻,没实现?过?什么了不得的丰功伟绩,本?事也一般,什么高?手榜、刀修榜都排不上?名号,虽有仙盟支持,出了宗门,在修界毫无?威望。
风刀割面,时羽紧了紧兜帽,好像有一点?理解菖华了。
曾经被忽视,被冷待,被看不起,后?来扬眉吐气,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坚持不并入仙盟,初心?不改平等怨恨每一个人。
早料到?了,时羽心?态还算平和?,那就等吧。
仙盟每年召开一次长老大会,赫连筝留在奉天宗的那一年倒还算平静,第二年,她独自前往,仙盟为?她准备的座椅被人涂抹了毒药,周围很多?人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当日晚返回奉天宗,她周身如?蚁噬,痛疼不止,多?亏得闹闹哄哄把她抬到?杜若堂。
那毒并不致死,却让她周身皮肤溃烂,泡了几个月的药浴才有所好转。后?来抓住凶手,是曾经被菖华针对的一个小门派弟子。
那弟子当然是受人指示,但?咬死只他一人所为?,连仙盟也拿他没办法,代价不过?是神捕堂的大狱里住上?个十年八年。
那件事情传出去,除了宗门几位长老,外面那些家伙都明里暗里嘲讽她修为?浅薄,不配为?一宗之主,她无?法反驳,她天资确实有限,做不到?让他们闭嘴。
可她本?来也没有非要?当这?个宗主。
什么金手指,什么系统,她统统都没有,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起始愿望不过?是活下去。
所以啊,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天赋至上?、以强为?尊的修仙世界,被瞧不起,被冷落,太寻常不过?了。
雪地里罚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双脚僵硬麻木,渐渐没了知觉,时羽闭上?眼睛,呼吸凝结成霜,冻住了她的睫毛。
未清余毒发作,那疼骨髓里点?点?透出,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个灰白的影子晃到?她面前,跟她说了什么。
感官模糊,时羽没听清,但?大概也能猜到?,揉揉眼睛,化去脸颊冰霜,她缓慢挪动僵硬的双腿,跟随那人进了营帐。
暖意扑面,驱散寒冷,时羽结结实实打了个颤,跌跌撞撞奔向火炉边。
“你也觉得冷啊。”
时羽抬起头,看到?高?处那人,穿薄银甲,梳高?马尾,斜靠在躺椅上?,手里捧了一卷书。
营帐里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这?哪里有半分议事的样子?
“见过?水瑛仙子。”时羽话说得恭敬,人蹲在火炉边,却动也没动一下。
水瑛也不在乎她的无?礼,翻了一页书,“柳不眠已经走了,你现?在才来,是不是晚了些?”
时羽蹲在炉子边烤火,“她要?是不走,我也不会来。”
水瑛放下书本?,目光一凛,利箭般刺来。时羽满不在乎,“我早就下定决心?,不再跟她有任何瓜葛,只是我心?上?仍然系挂了她一半元神,担心?她出事,还是希望离她近一些,对她有所帮助。”
“柳不眠那一半元神在你身上?!”水瑛腾就站起,“你让她这?么做的?”
这?质问的口气,是在替柳不眠感到?不值呢。
哈哈,时羽笑了,扬起脸颊,“在我身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