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礼颇为吃惊,章越为何在此功业未竞时萌生退意,下一步不是应该收取党项,成不世之功吗?
当然他也隐隐料到章越是谋身的考量,不过他觉得大丈夫不可干大事而惜身。
“凉州已克,党项不过年许可灭,这时丞相为何言此?”
党项年许可灭?你王安礼也是枢密副使,便如此乐观吗?
这是一个颇为危险的信号。章越如此想到。
这时一名官员上前道:“先下凉州,再后克灵武,丞相建此不拔之功!后来人都望尘莫及。”
各种颂赞之词而来,官员们这时既是乐观,也是奉承。
不过看到众官员们谈及夺取凉州后灭党项持乐观态度,并以此向章越贺喜。章越却神情很是凝重,众官员不知他所思,见章越不言语也是不知为何。
一名官员问道:“章相公是否因韩枢密之事不快。”
一名官员言语道:“韩缜身为枢密使,手握六路大军,在外举足轻重。”
“灭党项之事怕是轮不到章公。”
一名官员道:“岂有中枢不能调动帅臣的道理,即便是行枢密使也当听命。”
“你不知道吗?上一次朝廷有意命韩缜从环庆路侧击党项,以策应熙河路攻凉州之事,但韩缜却以党项扰边之名,拒不从命。”
“竟有此事,这岂不是……韩公竟如此妄为,此不是拥兵自重。韩公素来如此。此番熙河路得了大功,他虽身为六部行枢密使,却没有多少功劳分润,自是不满。”
“朝廷除非让冯京督师,否则无人可易韩公。”
众官员们争相揣测,不知章越意思,但各个都是拜贺之情却是愈的恭敬。
章越不好明说,现在灭党项不好,这如同泼灭了所有人的热情。好容易才通过‘再造中兴’而凝聚的朝廷主战意志。
章越没有正面回应灭党项之事,而是对来祝贺的官员们笑道:“诸位,要治大者不可以烦,烦则乱。治小者不可以怠,怠则废。”
众官员们听章越所言,知这两句出自盐铁论。
在小事上你要必须勤奋,不勤奋一事无成,但在大事上不可以烦躁,一烦躁就没有了头绪。
为术要勤奋,为道要淡泊。
勤奋并非欲不达,也不可将躺平和无为划等号。
众官员们都是恍然,不少人明白了章越的意思。
要灭党项此乃大事不可烦也。
不少明白章越意思的官员,露出了敬佩之色,一名官员道:“丞相早有珠机在握,我等何必烦言,一切听凭丞相意思。”
章越笑道:“话不可这么说,有问政才有善政!”
很多为官之人一听别人问政就烦,一副你也配我与我言语的样子,这其实是不对的。哪怕你信息掌握比下属全面,也要有个良性的互动。
为官者既要从善如流,遇大事也要有主见。
来贺的官员纷纷离开,路间言语皆叹服章越有主见明断之智,其余在东厅拜贺完王珪的官员闻此亦是叹服。
台阶上着着朱紫绿各色官袍的官员络绎不绝来道贺。
离开的官员们脸上都带着喜色,甚至官员们见面也是相互拱手相庆。
“你也贺章建公啊!”
“是啊,百官谁能不来。”
官员们步履匆匆地走过,脚步带风带起了地上的秋叶。
黄履与韩忠彦二人走在路上。
黄履对韩忠彦道:“度之初拜相时乃临危受命,人心动摇之时,朝堂的喜庆之色尚未如此之厚,方才听一名老吏道,仿佛是当年韩富两位相公拜相时,百官相庆的场面。”
韩忠彦道:“是啊,虽说不怎么佩服,但不过两年光景,丞相已是全面制住了党项,灭国似也只在旦夕之间。”
黄履笑道:“这般功业,如此多人相贺。你我也不必去凑热闹了,去贺他章三相公。咱们寻个地方坐下吃了两盏酒好了。”
“正合我意。”韩忠彦朗声一笑。
二人当即扭头就走。
紫禁城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色,连宫女和内侍得知章越得拜国公的消息,也是彼此庆贺。
晚风袭来,落叶满卷。
不知不觉又过一秋。
……
陈州。